殷琥一路追著那逃走的人除了鳳鳴閣。
原本是想把人給擒下來審問,可是那人對京城極其熟悉,出了鳳鳴閣後利用錯綜複雜的地形幾次差點甩掉殷琥。
北京城在元蒙的時候已經頗具規模,成祖皇帝封燕王之時坐鎮北京,在元北京的規模上擴大翻建,從南京遷都北京以後更是大興土木,在短短百餘年間,城市擴大了兩倍,其中外城根本就是隨著大量人口遷入以後平地建設起來的。
短時間裡大興土木,內城的北京人被趕到了外城,建起四方的院子,江南的大戶舉家遷到北京,劃出一塊地方來建起了頗有江南風格的街道坊市……結果就形成了如今這種既有宣北坊街道成井字型交錯的坊市,也有正西坊四方院排列的衚衕弄堂。
單從城市的規劃來說,大明的京城根本就是融合了南北風格的大雜燴,你在這裡可以看到各種風格的建築。
殷琥到北京的時間不長,如今連北京城都沒有逛遍,追在那人的身後時而翻牆入院,時而在寂靜的街道上撒腿狂奔,後來根本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身在北京城的何處。
不但沒能把人生擒活捉,反而好幾次險些被對方甩得沒有了影兒。
那人帶著殷琥在北京城中轉悠了半個多時辰,慎之又慎地認為自己已經甩掉了殷琥,才閃身進入了威定侯府中。
殷琥等到那人跑進威定候府,根本就沒有細想,也跟著翻牆潛了進去。
殷琥說出了那逃走的人進了威定侯府,卻沒有告訴陸苓他跟著進入威定侯府以後的事情,這個女人的性子實在太瘋,殷琥根本就不知道她下一刻會做出什麼舉動出來。因此殷琥不得不防著她,而且奉費宏之命查案的是殷琥,陸苓和陸炳本來就是跟著湊熱鬧的,就算發現了情況也沒有必要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誰知道這女人是什麼路子!
……
威定候府的大門上掛著白綢。
郭安只有二十幾歲,雖然算不上夭折,可是也是早逝。
按照郭家祖地濠州的規矩,郭安沒有子嗣,死後牌位是不能入祖祠的,因此他的喪事辦得極為簡單,只是郭家上下穿上素衣,在家中掛上了一些白色綢緞,就連道場也是擺在威定侯府的偏院中。
孤零零的紅木棺材安放在佈置成靈堂的院子中,周圍只有幾個下人輪流燒著紙錢,守著靈堂中的長明燈不熄,算是送自家的少爺最後一程。
等到三司衙門結案以後就運回老家濠州下葬。
“啪!”
威定侯府會客的廳堂中,身形魁梧的郭勳端坐在正對廳堂的上首,怒不可遏地舉起斗大的拳頭砸在身邊的案几上,把丫鬟剛剛送來的茶碗砸得粉碎。
茶碗鋒利的碎片割破他的手掌,鮮血噴射在案几和麵前的地板上,渾然不覺。
郭勳二十幾歲的時候承襲威定候爵位,此後十幾年時間裡鎮兩廣、入掌京師三千營、奉命操練民團,到如今都禁軍,戎馬一生,殺伐無數。
也算是見慣生死,可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莫名其妙地害死。
從昨晚得到郭安的死訊到現在,威定侯府中已經有十幾個下人被怒火中燒的郭勳責打,其中更是有個倒黴的下人因為在郭勳的腳背上濺了一些水,被打得半死,此時還躺在柴房中無人敢去請郎中前來救治,只怕是挨不過今晚了!
郭勳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來:
“徐階小兒,莫要以為躲到北鎮撫司詔獄就安然無事,本候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侯爺息怒!”
此時廳堂的下人們早已經遠遠地躲開,能夠出言勸慰的只有端坐在左首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客人,此人雖然年近五十,可是面容方正、皮膚白皙圓潤,鬚髮黝黑髮亮,眉宇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官氣,只看模樣不過四十出頭,此人一年前名不見經傳,如今卻是紅透北京城的大人物,朱厚熜身前第一紅人,都察院從三品右都御史,張璁!
因“璁”字與當今聖上朱厚熜的“熜”字同音,朱厚熜為其改名“孚敬”,賜字茂恭。
張璁四十五歲入京應試高中,只是那年正好是正德十五年,正德皇帝朱厚照已經在南巡途中落水,回京以後身體每況愈下,沒有幾個月就死了,一直到嘉靖元年當今天子朱厚熜才在奉天殿補行殿試,當時已經四十七歲的張璁中二甲進士,觀政禮部。
張璁善鑽營,為當時的禮部尚書毛紀不喜,找了藉口把他遣往南京禮部任一個閒職。
當張璁剛到南京,北京城中朱厚熜與內閣的爭鬥就傳了過來,此時的張璁認為機會來了,聯合同在南京蹉跎歲月的桂萼上書,為朱厚熜搖旗吶喊,至此短短兩年時間,張璁就從一個在南京城中混吃等死的小官,平步青雲成為御史重臣!
有很多人覺得殷琥以一個九品巡檢搖身成為錦衣衛從六品試百戶不可思議,卻不知道在朱厚熜登基的這三年裡,青雲直上的人實在太多了,跟張璁這個原本是禮部不受重用的七品見習官員,兩年內直升到從三品中樞大員比起來,殷琥這樣的人根本算不了什麼。
朱厚熜用人全憑個人喜惡,若是此人辦的差事合了朱厚熜的心意,一天之內連升三級也有可能,若是有人讓朱厚熜記恨上了,就算你是內閣首輔,也得乖乖地捲起被褥滾出北京城。
張璁雖然為官時間尚短,可是得朱厚熜歡心,身邊又有一群新貴官員追隨,在朝堂中已然形成氣候,他的勸慰郭勳不得不給幾分面子,努力壓制胸中怒火,沉聲道:
“讓張御史笑話了!只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悲切難忍,還請張御史見諒!”
“本官能夠理解侯爺此時心中的喪子之痛,只是還請侯爺節哀,如今要緊的是為令公子討回公道,以及操辦後事。”
郭勳端坐在上首,向張璁抱拳道:
“本候請張御史前來正是為了此事!如今兇手已經歸案,由三司衙門共同審理,證據確鑿,由不得他徐階抵賴,本候想要請教張御史,何時才能開堂審理徐階,本候定要親手梟下徐階小兒的首級,以解心頭之恨!”
張璁聽見郭勳的詢問,面露為難之色,猶豫了片刻後回答道:
“侯爺莫急,聽本官詳細道來。昨夜六扇門、大理寺和都察院已經連夜提審徐階,徐階對失手將令公子推下高臺也是供認不諱,今日六扇門又收集到大量人證,定徐階的罪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徐階若一口咬定是無心之失,身上又有功名在身,其罪不至死,三司衙門最多也只能判其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