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琥看中的四方院在正西坊的南角兒上,算是坊裡比較偏僻的地段,再加上房屋老舊,那國子監的老司業雖然開出了五兩銀子一年的價格,可是在北京城裡也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殷琥還是覺得貴了,五兩銀子已經足夠在富陽縣城買下一棟路段不算好的宅子。
自然不能拿富陽的物價跟京城相比。
殷琥已經在錦衣衛平燕千戶所當差,於公於私都不能再賴在四川會館裡不走,因此早就計劃著在北京城裡尋套宅子搬出來,找了許多,也只有老司業在正西坊的這套宅子比較合適,不大也不小,只是老司業一次就要足一年的租子,讓殷琥為難。
殷琥的這個錦衣衛試百戶來的偶然,其中也有些運氣,連洛天雄都沒有想到殷琥當真就憑著一個功績一飛沖天了。
只是錦衣衛在大明的朝廷裡是個相對封閉的機構,錦衣衛內部的升遷除了皇帝,很少被朝堂的人脈關係左右,就算是內閣首輔,也不會輕易插手錦衣衛內部的事務,天子親軍的名頭告訴所有人,它是一把只能握在皇帝手裡的刀。
即便當年劉瑾利用東廠剷除異己,權勢滔天,對錦衣衛也只能打壓,不敢插手掌控。
殷琥雖然穿上了錦衣衛的衣衫,可是在錦衣衛中他依然是沒有根基,沒有人脈,沒有錦衣衛傳襲的“外人”,在西江米巷的錦衣衛衙門裡,很少有人主動搭理殷琥,就算是一起坐堂審理公文的八九個平燕千衛所的同僚,對殷琥也是不理不睬。
殷琥能不能在京城待得長久還未可知,因此自然不能忙著把家人都接到京城裡來。
好在有了陸苓這個冤大頭,一次就跟那老司業簽了一年的文書,原本殷琥還想要多籤一年,可惜陸苓沒有上當。
……
“梆梆!”
更夫從巷弄口匆匆地走過。
已經過了二更,京城有些地方依然燈火輝煌,可是正西坊裡的很多宅子都熄了燈火,南角兒的巷弄裡,一點昏暗的燭火透過紙糊的窗欞,在漆黑的夜色中微微跳動。
老司業收到銀子就搬了出去。
此時正北的主屋裡打扮豔麗的鳳鳴閣姑娘香蘭被五花大綁地丟在躺椅上,嘴裡塞著不知道從哪裡扯來的破布,陸苓和陸炳圍坐在桌上的蠟燭邊,手中抄起武器,小心地留意屋外的動靜。
陸炳嚥著唾沫把視線從香蘭豐盈的身子上挪開。
半大的小子已經知道男女之事了,對於十來歲的孩子來說,成熟豐滿的身體比好看的臉蛋更有吸引力。
“咳咳!”
陸苓的輕聲咳嗽嚇得做賊心虛的陸炳不敢再去看身後昏迷不醒的女人,抓起桌上的茶壺猛灌了幾口涼水,把心頭挑撥起來的邪火壓下去,對陸苓說道:
“姐,看來你果真誤會殷大哥了。”
“什麼殷大哥!”
陸苓終於找到機會教訓自己這個吃裡扒外的弟弟,伸手捏著陸炳的耳朵,呵斥道:
“你跟他很熟嗎?阿蠻,姐警告你,從今往後離這個人遠點。這個人不是好人,姐早晚會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陸炳不敢當面頂撞陸苓,小聲地嘀咕道:
“也不知道是誰這些天三天兩頭地來找殷大哥,還以為我不知道!”
“你說什麼?”
“哎呀!沒、沒什麼!姐,鬆手啊,耳朵聾了!”
陸炳嘟嘟囔囔的聲音被陸苓聽到,手上稍微家了一點力量就疼得陸炳大聲地喊叫起來,急忙改口道:
“姐,我是說今天你花的這些銀子沒有白白浪費。”
“哼!”
陸苓和陸炳之間還是打鬧居多,陸苓也捨不得真就傷了自己的弟弟,見陸炳服了軟,也就順勢鬆開了手,看著屋裡昏迷的女人若有所思。
陸炳捂著耳朵,從桌邊站起來,離得遠遠地說道:
“可不是嘛!花銀子租來的房子果真成了暫避的地方;買來的這身衣服也有了作用,如果穿著飛魚服進鳳鳴閣,出來迎接的只怕就不是那個貪財多嘴的老鴇;如今看來鳳鳴閣確實有問題,咱們剛剛把這個女人招來詢問消息,就有人跟著過來刺探,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今晚的事情確實蹊蹺,陸苓跟郭安可是京城中的生死對頭,郭安仗著父親得勢,在京城中胡作非為,幹出了不少荒唐的事情。
以陸苓的性格自然是看不順眼,只要在大街上看見了就會挽起袖子教訓他一頓,陸苓很多次把郭安打得鼻青臉腫,可是要不了幾天那混蛋又活蹦亂跳地出來禍害人,這樣一個“頑強”的跋扈公子沒有死在陸苓的手中,卻摔死在鳳鳴閣裡,陸苓認定這不可能是一起意外,那逃走的人更讓陸苓覺得郭安的死不簡單。
陸炳看到陸苓沉思,許久沒有開口,忍不住問道:
“姐,你說郭安會不會是被鳳鳴閣的人給弄死的啊?說不定就是這女人下的手,今天來的人就是想要殺人滅口,卻沒有想到被咱們搶先了一步,只要殷大……呃,殷琥抓住逃走的那人,以錦衣衛的手段,肯定能夠問出幕後主使的人。”
“咯吱。”
陸苓剛要回答,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居然有人走到了屋外,裡面兩個號稱“高手”的人居然沒有發現,嚇得下意識地抽出手邊的武器,從凳子山一躍而起,嚴陣以待。
見到進屋的是殷琥,才齊齊地鬆了口氣。
陸炳在屋外已經聽到了陸炳的話,進屋以後馬上說道:
“不是鳳鳴閣下的手!”
“怎麼,你也覺得郭安的死不是意外?”
殷琥看了一眼語氣不善的陸苓,這女人不但瘋癲,還極度小氣,不久是花了你一點銀子嘛,用得著擺出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嘛,看了一眼躺椅上衣衫不整的女人,也不問兩人是怎麼把人帶回來的,說道:
“是不是意外我還不能確定,今天鳳鳴閣你也去了,你覺得從那樣的地方摔下來,當真能把一個大活人給摔死嗎?郭安的死可能是意外,但是絕不僅僅是因為他最後摔的那一下!”
陸苓最看不慣殷琥顯擺的模樣,就算心中已經清楚,還是抬槓地問道:
“那你憑什麼排除鳳鳴閣的嫌疑?”
“陸姑娘,如果鳳鳴閣有讓人摔一跤就死的手段,又何必非要在自己的地盤上下手,茶樓、酒館,甚至是大街上哪裡不能讓人摔一跤,人死了以後又有誰會懷疑到鳳鳴閣的身上,何必再做這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情。”
“哼!”
陸苓無時無刻不想殷琥出醜,原本以為殷琥只是功夫高得沒譜,卻沒想也不是頭腦簡單的武夫,那得意的模樣更是讓陸苓生氣。
殷琥也算是學會了如何跟陸苓這樣的瘋女人打交道,對她的橫眉冷對毫不在意,說道:
“對了,我跟著那人進了武定候府,應該是郭勳懷疑自己兒子的死可疑,派出來的探子。”
“哎!”
陸炳嘆著氣,剛才還說只要抓住那逃走的人,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弄死郭安的人,唯一的線索也斷了,看著身後的女人,好奇地問道:
“既然鳳鳴閣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咱們辛辛苦苦把她帶出來敢什麼?”
“呃!剛才我看你在鳳鳴閣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這女人,想來你是動了真情,覺得應該把她帶出來讓你們倆更進一步地交流……”
“殷琥!我殺了你!”
陸苓忍了殷琥整整一天,這個時候終於爆發出來了,只是可憐了剛租下來的宅子,裡面的物件傢什要重新置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