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張璁的冷哼聲在大理寺公堂上格外刺耳,只是不知道他此時是在記恨突然出現攪局的殷琥,還是把好話聽的話全都說了的莊之禎。
你堂堂大理寺卿、三司會審的主審官在點頭同意了殷琥協助審案以後才想起來詢問都察院的意見,豈不是多此一舉!
張璁與其他的朝廷官員相比,在為官之道上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息怒現於色。
張璁蹉跎半身,連續參加七次科舉都不中,一直到四十七歲才高中二甲進士,當時那種興奮的心情可想而知。可是高興了沒有幾天,就被一腳踢到了南京的六部衙門做了個小官,最後才靠著迎奉上意,得到朱厚熜的歡心,平步青雲。
短短兩年時間大起大落,再大起,如今在北京城中當真是揚眉吐氣、意氣風發。
大部分中樞官員都是從京師到地方再回京師,一級一級靠著政績打拼上來,早已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磨練出了一整套的為官處世之道。
張璁沒有地方執政經驗,甚至連為官的經驗也幾乎為零,如此一個鄉野老夫子一遭大權在握,難免得意忘形,對迎奉他的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對得罪了他的人更是睚眥必報、窮追猛打。
藉著“徐階失手殺人”一案想要大做文章,甚至不惜親自提槍上陣,陰謀詭計也耍得如此明顯,當真是好不顧惜名聲……呃,張御史的名聲在大明的官場上一直都不太好,似乎就算顧惜了也挽不回多少來。
張璁為官“吃相難看”,毫無中樞大員的風範,算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便張狂!
如今張璁的一雙眼睛只盯著內閣,任何擋在他入閣前的人都是他的敵人,莊之禎、刑部郎中、殷琥、徐階,張璁陰損的三角眼將大理寺公堂上的人全都冷冷地看了一眼,說道:
“錦衣衛奉陛下手諭查案,自然是能到堂聽審。不過,如今堂上就站著一名當時案發時距離徐階最近的人,他必然將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比鳳鳴閣裡那些低賤的娼妓、嫖客亂七八糟的證言要可信得多,不如先聽聽他說了些什麼吧。”
“咳咳!”
低著頭掰手指的刑部郎中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刑部郎中雖然與大理寺卿和右都御史比起來位底權輕,可是能夠坐在這裡就是代表了刑部,張璁在公堂上說出“證言亂七八糟”的話,那就是在打刑部的臉,如果這個時候刑部郎中還裝聾作啞地不有所表示,回去以後只怕是過不了刑部尚書那一關。
關鍵證人到堂,自然是優先詢問,只是殷琥卻不能讓段朝暉開口。
“等等!”
殷琥剛剛在刑部郎中的身邊坐下,震耳欲聾的大喊聲又從他的嘴裡迸發出來,嚇得低頭掰手指的刑部郎中手哆嗦了一下,偏著頭看了一眼殷琥,納悶這錦衣衛試百戶的嗓門當真是不小。
殷琥走到段朝暉的面前,冷冷地笑道:
“段御史,咱們又見面了!”
“你……”
段朝暉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三司會審的公堂上遇到殷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段朝暉毫無疑問是恨殷琥的,而且可以說恨之入骨,可是至從遇上了殷琥,段朝暉順風順水的好日子也結束了,不但女人被殷琥娶了,就連仕途也被殷琥給破壞了,每一次見到殷琥,段朝暉都會倒黴,如今在段朝暉的心裡已經生出了對殷琥的畏懼,似乎這個男人天生就是自己的剋星。
殷琥站在段朝暉的面前,步步緊逼,嚇得段朝暉連連後退,口中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
殷琥很清楚段朝暉的口中要說出些什麼話來,有些話出了口,就算是沒憑沒據也會被傳得沸沸揚揚,因此殷琥並不打算讓段朝暉開口。
對付這種詆譭他人名節的人,最後的辦法就是先毀了他的名節。
殷琥轉身朗聲說道:
“諸位三司衙門的長官們,殷某要說的第一個疑點就是以此人的身份,這種品性敗壞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站在大理寺公堂之上!”
“殷琥,你莫要血口噴人!”
原本想要血口噴人的人此時卻說出這樣的話來,當真是莫大的諷刺,明眼人一看這個“徐階失手殺人案”的重要證人肯定是與殷琥認識的,都等著看兩人能唱出什麼戲來,都沒有出演阻止。
張璁原本想要喝止住殷琥,可是殷琥似乎也沒有把他這個張御史放在眼中,而段朝暉更是在殷琥出現以後連話都說不順溜,隱隱覺得事情不妙。
殷琥冷冷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朗聲說道:
“此人原為都察院正七品湖廣道監察御史,只因吏部發現其品性不良,改赴上林苑監任職。原本是要留任觀察,可是至收到吏部官憑以後找出各種藉口逗留在京師,試圖靠著家中的銀兩開路,繼續留在京城為官!”
“噢?還有這樣的事情!張御史,你可知道其中緣由?”
莊之禎的問話讓張璁無言以對,前天晚上發生命案,第二天深夜找出跟徐階一起吃酒的段朝暉,兩人密謀好了構陷徐階的話語,第三天就開堂審問,張璁只瞭解段朝暉一些大概的情況,沒有想到去調查自己這個曾經的下屬因為什麼得罪了吏部的某位高官,這樣的事情段朝輝自己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沒想到此時出來一個“品行不良”,張璁冷冷地問道:
“殷百戶,都察院負責監察百官,何來品行不良之輩!你說話可得負責,若是說不出如何一個品行不良,本官定要治你一個構陷良臣之罪!”
“自然是要負責!”
殷琥提高聲調,大聲地說道:
“因為此事與殷某本人就有關係。殷某與段御史同時重慶府人士,殷某有一結髮妻子,在嫁於殷某之前就認識了段御史。段御史垂憐內人美貌,千方百計想要得到殷某內人的芳心,可是殷某內人早已看清此人的本質,沒有讓他得逞。誰知道就在殷某與內人大婚當天……”
“殷琥,你血口噴人!你好歹毒啊!”
段朝暉當真是慌了,而且跟他沒有想到殷琥同樣是個顛倒黑白的人,而且殷琥特意把事情說得真真假假,讓外人根本就無法分辨,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發瘋一樣向殷琥衝過來,想要掩住殷琥的口:
“你胡說八道!各位上官,事情不是殷琥所說那樣,不是那樣的啊!”
“啪!”
莊之禎拍了許久的驚堂木,這次終於是顯露出威嚴來了,大喝道:
“左右何在?將此人給我按住,若干再大聲喧譁,找來東西先將嘴堵住!殷百戶,請繼續。”
“多謝莊寺卿!”
殷琥繼續朗聲說道:
“就在殷某與內人成親當天,段御史又找上門來鬧事,這次更是厚顏無恥地說出殷某內人的父親一樁成年舊事。諸位上官有所不知,殷某內人的父親正是原浙江按察使張耀,因受江彬誣陷,被先帝誤殺,陛下聖明,登基之後為此案平反。而這位段御史為了在拜堂前得到殷某內人的芳心,居然說出是他在京城四處奔走,才使這一冤假錯案沉冤得雪!”
殷琥的嗓門本來就大,此時又是刻意提高了音調,說出來的話不但大理寺公堂中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連衙門口的百姓也聽得明白,不管是朝堂還是衙門外,議論之聲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