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的臉上依然掛著為難的表情,可是手上的動作卻不慢,揮動衣袖在桌面上拂過,一兩的小銀錠和銀票眨眼就鑽進了她的袖口。
這一手行雲流水的動作耍得漂亮!
讓陸苓和陸炳這兩個自認為見過不少世面的“高手”也自嘆不如,如果不是見老鴇腳步輕浮,還真有點“風塵之中,多深藏不露之高手”的味道。
老鴇自然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不過是練就了一手不動聲色收賞銀的本事而已,世間各行都有吃飯的本事,練得熟了在外行人看來自然有幾分神奇,殷琥在街面上廝混久了,對這些細節早已見慣不怪,催促道: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把樓裡的花魁姑娘給我家公子請下來,賞銀自然是少不了的!”
“大爺息怒,可否聽奴家解釋一番?”
老鴇收了銀子,自然是要把人叫來的,只是在去請人之前,還要再添些波折。
這是青樓慣用的手法,樓子裡拔尖的姑娘平時少有露面,就算是有大恩客登門,那也是一請再請才會出來。
既讓恩客心癢難耐,又抬起了姑娘的身價,隱隱地告訴客人,當家的姑娘可不是誰都願意陪的,你若是想要得到姑娘的歡心,自然是要多掏出些銀子出來。
老鴇對殷琥說道:
“昨日的花魁大賽確實是我家的玉金姑娘奪了魁,只是因為發生了些許不好的事情,讓玉金姑娘受了驚嚇……”
“不好的事情?”
殷琥冒充大爺上了癮,又從錢袋裡丟出個元寶:
“大爺最喜歡聽不好的事情了。長夜漫漫,自然有的是時間與姑娘雲雨,你也莫要忙著去找什麼玉金了,給大爺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聽些野談閒事也好回了四川跟大爺那些兄弟吹噓,否者誰能相信大爺在京城裡走了一遭。”
“這……”
老鴇在青樓中,常年與各樣的人打交道,隱隱也猜到這三個人的身份只怕是有可疑,殷琥和陸炳,一個經驗豐富,一個本色出演,瞞過了老鴇的眼睛,只有跟在身後的小跟班表現得有些奇怪。
聽見殷琥的話,老鴇心中自然警覺起來,不過又有些遲疑,昨夜的事情也不是什麼隱秘,親眼目睹的人不少,如今大堂裡還有不少姑娘和客人拿出來閒談。
老鴇心中轉了兩個念頭,最後還是收了殷琥丟來的五兩元寶,只這麼一會就得了十六兩銀子,心中早樂開了花。
老鴇走到窗戶邊,指著院子中的圓臺,說道:
“好叫大爺知道,這事情其實就發生在選花魁的時候。當時有兩位客人因為爭論那位姑娘更出色,發生了爭執,後來還動起手來,奴家當時就在圓臺的邊上,看得真真切切地,其中有個客人伸手推了另外一個客人一把,結果那客人就從圍觀的禮臺上摔了下去,掉在姑娘們站的臺子上。”
陸苓和陸炳聽了老鴇的話,才知道郭安還真是死在這裡的,急忙跟著殷琥來到窗戶邊,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往院子裡的圓臺張望。
這些話殷琥早就從徐階口中知道了,他此時留下老鴇再說一次,不過是想看看能不能從別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每個人的視線不一樣,看到的事情也就不一樣,說不定有人看到了別人沒有看到的人或者事情。
觀禮臺到圓臺之間的臺階不過五六步,高也只有四五尺,圓臺上沒有尖銳的物體,甚至還鋪著一張紅毯,這樣的高度就算是一個孩子掉下去也最多擦傷手腳而已,怎麼就把人給摔死了呢?
是有人暗算?
還是郭安身體有病,這一摔恰好就引得病發身亡?
老鴇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昨晚發生的事情,本來就是靠著嘴皮子混飯吃的人,自然說得比徐階更精彩,最後說道:
“那位郭公子也是咱們鳳鳴閣的常客,聽樓裡伺候過的姑娘說,郭公子原本身子本就不行。昨夜選花魁之前在房裡跟香蘭姑娘膩歪了許久才出來,當時出門的時候還是香蘭扶著,有相熟的客人看見了,都說香蘭姑娘床榻上的本事越來越了得,生生地把郭公子榨得油盡燈枯,要不然也不會就這麼摔死了。”
“哈哈,還有如此厲害的女人?大爺喜歡!”
老鴇原本只是說的一句玩笑話,卻讓旁邊的殷琥留了心思,故作驚訝地說道:
“大爺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家的花魁金貴著呢,只怕也是請不下來。你去找個沒開苞的丫頭過來,今夜就伺候我家公子,然後再把那香蘭找來,大爺今日就要與她大戰三百回合,看看到底誰榨乾誰!”
讓老鴇去找花魁一臉的為難,此時聽說讓香蘭來陪,倒也痛快,沒有再磨磨蹭蹭地找藉口,走出門以後不久就帶著一個模樣還算清秀的姑娘走了進來,跟在後面的還有端著酒菜的夥計。
“兩位大爺,這就是香蘭姑娘,還請兩位爺多多憐惜。沒開苞的丫頭咱們鳳鳴閣中自然是有的,只是都是些不懂規矩的小丫頭,得好生地打扮一番,等小爺回房休息的時候自然會送過來。”
“嗯!走吧,走吧!莫要打擾了大爺跟香蘭姑娘喝酒。”
殷琥推著老鴇走出小間,探出頭來在樓道里張望了一眼,然後閃身回到屋裡緊閉房門,對陸炳說道:
“去門口守著,聽見有人經過的時候咳嗽一聲。”
“你們……”
香蘭愣愣地坐在八仙桌邊,臉上依然保持著嫵媚的微笑,可是此時見到屋中三人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剛想要尖叫出聲,就被反應奇快的陸苓捂住了嘴。
雖然陸苓不知道殷琥想要幹什麼,可是這個時候已經相信殷琥是在查案了,關鍵時刻沒有再搗亂。
跟青樓裡的女人好好說話實在麻煩,原本一件因為爭執而發生的衝突說得好像大戰了三百回合一樣,東拉西扯地說了好大一通廢話,此時郭安最後一個接觸的女人就是屋中的香蘭,殷琥也不再有閒情慢慢地套她的話,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站在香蘭面前冷冷地說道:
“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保你平安無事!如果敢大聲喊叫,當心我擰斷你的脖子,知道嗎?”
“嗚嗚!”
香蘭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接待的不是恩客,而是惡徒,雖然身在鳳鳴閣中,可是依然被嚇得不輕,面對殷琥的威脅,只得一臉驚恐地不停點頭。
殷琥示意陸苓鬆開捂著香蘭口鼻的手,問道:
“昨天郭安是什麼時候到的鳳鳴閣?到了以後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