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盛夏,剛過卯時一刻鐘,北京城上空的日頭已經大亮。

宣北坊裡的西斜街上人流漸漸多了起來。

商鋪紛紛打開門板準備營業,小販們也推著貨攤走出來,來到自己固定的攤位位置準備支起架子做買賣,更多的還是挑著新鮮蔬菜進城的菜農,有的往訂了菜的酒樓送貨,有的挑著沿街叫賣……鬧鬧哄哄,好不熱鬧!

盛世大明的帝都從太陽昇起那一刻就煥發出蓬勃的生機。

殷琥走在西斜大街上,終於明白這“點卯”是怎麼回事了。

東邊沿海,或者更北邊的燕京地面,卯時已經大亮,可是在西南內陸,卯時的時候地平線上才剛剛露出點亮,寒冬臘月的季節裡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至從大唐盛世以後,中原大地的龍脈就開始往東邊移,朝廷指定卯時點名籤冊的制度,當然不會考慮到西邊內陸當差的官差是不是能夠早起。

……

“殷大人,救我啊!”

大街上突然傳來的一聲哭喊驚擾到了各種早起的人,只看見一個年輕的官員大清早地就在街面上飛奔,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地喊著,直到把一個走出很遠的高大漢子給攆上才罷休。

殷琥被段朝暉連拉帶拽地拖回了四川會館。

呃,不對!應該說是請回了四川會館的酒樓裡。

還是段朝暉和那書生原來的位置,只是桌上吃到一半的早餐已經被全部撤下,換上了酒樓裡新鮮出爐的餛飩和白麵饃饃,還有各種地道的四川醃菜,滿滿地擺了一桌。

東西雖然沒有之前的早點精緻,但是勝在量很足,吃一頓能抵得上半天不餓。

那吏部張大人來的時候殷琥正好與他擦肩而過,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納悶地看著段朝暉前倨後恭的姿態,想著這小子是不是又在憋什麼壞水,面對著豐盛的早餐只是冷冷地看著,推開段朝暉遞過來的筷子,說道:

“段大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殷老虎是個直來直去的痛快人,最見不得這些花把戲。我看你穿著官衣,已經足夠忍讓,若還想要再羞辱我和莜嫻,就是拼著脫了這身九品官衣,也要教訓你一頓!”

“不敢!不敢!”

段朝暉聽到張大人說費閣老的公子在富陽為官,馬上就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從都察院發配到上林苑監衙門,自己哪裡是得罪了費閣老,根本就是得罪了殷琥和小閣老啊!

費閣老的公子肯定與殷琥關係不一般,要不然為什麼會親自前來參加殷琥的婚禮,為什麼殷琥恰巧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為什麼他臨走的時候要意味深長地說一句“小心樂極生悲”……

在段朝暉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殷琥在背後整他啊!

可是就算知道是殷琥幕後搞鬼又有什麼辦法,人家走的是通天的關係,如今是發配到上林苑監,過些時日如果殷琥心裡不高興,說不定就讓費閣老的公子把他發配極北的遼東,或者西北的戈壁,這個時候段朝暉是真正地不敢再羞辱殷琥了。

其實段朝暉還真是誤會殷琥了,他這樣的角色還引不起殷琥的報復,而且以殷琥的性格,就算要打擊報復某人也不會嫁他人之手,必定會親自動手,這個動手多半是刀刀見血,拳拳到肉的那種。

更何況到現在殷琥還不知道自己將要拜訪的費廉父親就是當朝首輔。

至於領走那句“小心樂極生悲”,不過是殷琥實在看不慣段朝暉小人得志的嘴臉,想要給他潑盆冷水而已,根本就沒有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段朝暉已經把那個讓殷琥厭煩的書生趕走了,親自坐在邊上給殷琥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同時舉起來,把其中一杯放到殷琥的面前,懇求道:

“殷大人,往日有和得罪之處,在下在這裡以茶代酒,給殷大人賠罪了!還請殷大人寬宏大量,不要跟在下一般見識。”

“段大人,你還是叫我殷琥吧!”

殷琥接過段朝暉奉送上來的茶水,並沒有喝,而是放到了面前的桌上。

說起來殷琥和段朝暉之間只是幾個月大婚的時候有一點小過節,事情已經過去,殷琥和張莜嫻都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顯然段朝暉對殷琥和張莜嫻的怨氣不小,剛才見面的時候才會出言侮辱,可是現在又這般前倨後恭的態度,是真把殷琥弄糊塗了,說道:

“只要你不再口出不遜,你我之間的過節自然可以一筆勾銷,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段朝暉臉上浮現出一絲希望,急忙說道: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殷大人在費大人面前美言幾句,讓他老人家也莫要再記恨在下,從今往後在下一定繞著殷大人和費大人走,絕不敢再招惹半分。”

“費大人?你說的是富陽縣令費廉?你和他又不認識,他怎麼會記恨你!段大人,你莫非一大早就喝了酒,在這裡說酒話呢?”

“殷琥!”

段朝暉如此低聲下氣,可是見到殷琥依然“裝傻充愣”,剛想要拍桌子喝罵,結果想到費廉的身份,只得硬把胸中的氣給嚥下去,原本被張大人帶來的噩耗嚇得慘白的臉,此時給憋得通紅,深吸幾口氣,再放下身段,說道:

“殷大人,咱們明人不做暗事。在下承認在幾月前的婚禮上得罪了你和費大人,此時已經知道錯了,如今也是真心實意地賠禮道歉,還請殷大人和費大人高抬貴手,放過在下吧。十年寒窗讀實在不易,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卻沒有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還請殷大人和費大人給在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殷琥算是聽明白了,段朝暉多半是剛才他離開四川會館那會兒被人整治了,而且還被收拾得夠嗆,結果段朝暉想出不得罪了什麼人,就以為是自己在背後搞鬼,這才慌慌張張地把自己給請回來賠禮道歉。

殷琥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也不願意在背後算計人,更不會把別人做的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攬,既然這頓飯段朝暉是要給那整治他的人賠禮道歉,殷琥自然不會再坐著聽這些讓人作嘔的好話,站起來說道:

“段大人,你的事情莜嫻早已跟我說清楚,既然莜嫻不願意在追究,我自然不會報復你,更不會在背後使壞,從四月二十八那天起你我不過就是路人,道歉的事你只怕是找錯對象了。我與費大人只是上下關係,你若是想要找他道歉,還是請你親自回富陽吧。我還有事,就此告辭。”

段朝暉見殷琥起身要走,是真急了,也顧不得殷琥與費閣老之間有什麼關係,拍著桌子站起來,喝罵道:

“殷琥,原本我以為你是條好漢,卻沒想到也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使用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算計於我,當真是歹毒至極。莫要以為有費閣老做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次的事情我段朝暉認栽,但是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此生我與你不共戴天!”

“隨便。”

殷琥看著歇斯底里的段朝暉,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憐,連自己怎麼輸的都不知道,這種人的威脅實在太沒有威懾力。

殷琥的仇人不少,如今也不介意再加上一個段朝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