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北京城中每天都會發生許多的事情,西斜街上清晨的一幕只不過又是一樁酒樓茶肆裡無所事事的人們口中的閒談,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日上三竿,不過一兩個時辰以後,四川會館附近的街面已經人頭攢動。

商鋪照常開門營業,小販依然大聲地吆喝叫賣,只有青石板的地面上留著清晰的長槍劃痕,記錄著清晨發生的一幕。

四川會館裡,殷琥的每次出現總能引起會館裡眾人異樣的眼光,有猜疑、有驚懼、也有善意,唯獨沒有了輕視。

段朝暉在四川會館屬於有名有姓的一類人,因為家境殷實,與人交往中出手向來大方,而且本身又是都察院湖廣道監察御史,屬於朝廷新貴一類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有人想要結交。

與殷琥同住一屋的書生是不入流的人物,他在段朝暉面前低三下四的溜鬚拍馬自然也是想為自己謀一個靠山,只不過與別人相比,表現的更加直接,更加無恥一點而已。

殷琥的衣著土舊,從會館夥計那裡探聽到此人拿出來的官憑也不過只是九品的巡檢,可是就是這樣的人,卻讓段朝暉一大清早地前倨後恭,現在雖然還住在四川會館裡,可是如同失了魂的人一樣,整個人的精氣神就沒有了,渾渾噩噩任誰去叫也不搭理,每次聽到殷琥的名字更是形若癲狂。

段朝暉失了前途,整個人都魔怔了!

雖然大傢伙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可是也能猜到段朝暉的變化與殷琥有些關係,這個時候再見到殷琥,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樣輕視,誰知道殷琥在北京城裡有什麼樣的關係?

那書生在殷琥的面前神情尷尬,幾次想要上前套近乎,結果都被殷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給嚇得回去了。

殷琥為人耿直,是那種受人點滴之恩,可以以死相報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如段朝暉和書生之流,滿腹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為了官職前程可以不擇手段,這樣的人為官必是百姓之禍。

雖然不知道是誰整治了段朝暉一番,但是這卻是殷琥樂意見到的,也算是幫著殷琥出了一口惡氣。

因此段朝暉記恨殷琥,殷琥反而不再辯解,身上蝨子多了不怕咬,也不在乎再多一個段朝暉。

殷琥今天連番的遇到事情,不再打算上街,一個人在四川會館的**閒逛,他在重慶和富陽還沒有見到過如此規模的建築群,心中難免好奇,直到有夥計尋來說前面有人過來拜訪他,才跟著夥計快步地走了出來。

“楊老大,果然是你!”

遠遠地殷琥就看見酒樓門前的一張桌子邊坐著的正是先行抵達的洛天雄,只不過殷琥叫慣了他的諢號,還是以“楊老大”做稱呼。

只是此時坐在四川會館的洛天雄早已經不是在富陽時的那身痞子流氓的打扮,一席白色的紋繡飛魚服,白靴白冠,腰掛長刀。

東廠與錦衣衛都是天子親衛,同以飛魚服為官服,只是相互間以顏**分,錦衣衛的飛魚服以青色、紫色、紅色、黃色為主,而東廠則只有黑色和白色兩種,黑色為尋常的番子,白色是有品秩的東廠官員,至於官職的大小則在紋繡和配飾上能看出來。

四川會館中多是久來北京辦事的官員、商人,自然能夠很清楚地辨認出洛天雄的身份品秩,他往酒樓大堂一坐下,彷彿來了洪水猛獸一般,周圍的幾張桌子頓時空了出來,沒人願意靠近。

洛天雄早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不以為意,見到殷琥過來,站起身來抱拳道:

“虎爺!恕在下這些天公務纏身,直到今日才來拜訪,快請入座,今日你我兄弟好好地喝上幾杯。小二,還不快把酒菜都端上來!”

“楊老大,客氣了!你我何必如此客套,說起來楊老大是主人,殷琥初來匝道應該前去拜訪才對,奈何富陽分別匆忙,沒有留下楊老大的地址,只能獨自留在四川會館中苦等消息。”

洛天雄的出現確實讓殷琥很高興,此人至少是東廠的人,衙門裡有什麼動向也是最清楚的,從他那裡應該能夠探聽到最新的消息。不管封賞如何,至少得有個結果,總比自己在四川會館地盲目地等下去要強。

殷琥坐在洛天雄面前,早已準備好的酒菜流水一樣擺了滿滿一座,殷琥跟洛天雄自然不會客氣,敞開肚子大吃起來。

洛天雄看著殷琥狼吞虎嚥的吃相,多少也能猜到殷琥獨自來到北京以後的窘境,只是殷琥是個不輕易求人的人,更不會因為沒有銀錢吃飯而主動找到熟悉的人打秋風,洛天雄欣賞殷琥的為人,不會在這樣的場合點破,為了避免殷琥尷尬,也跟著一起大吃大喝起來。

殷琥和洛天雄如此旁若無人的吃喝落到周圍人的眼中,自然看出來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只是殷琥走的東廠路子,原本想要結交的人也都斷了這心思。

至於段朝暉,從此以後更是沒人再願意接近,都以為他被東廠的人盯上,此後別說仕途,能不能保住性命還是二說啊,誰願意趟進這樣的渾水。

正德年間的大宦官劉瑾確實把東廠搞得烏煙瘴氣,幾十年過去了東廠的名聲依然臭不可聞。

只有殷琥這種人才會旁若無人地跟洛天雄坐在一起吃喝聊天。

酒過三巡,酒宴過半。

殷琥已經好些天沒有如此痛快地吃喝,意猶未盡地問道:

“楊老大,衙門裡什麼時候才有消息啊?我不是惦記封賞,結果如何總得給個說法,要不然我也好乘早回富陽去,巡檢官雖不大,不過早晚也能力些功勳,為家裡掙些度日的銀兩,比在這裡虛度時日要強啊!”

“虎爺,稍安勿躁。”

洛天雄喝著會館夥計斟滿的茶水,對一臉急切的殷琥說道:

“這些時日北鎮撫司已經有消息傳來,想來對屍體的調查已經接近尾聲,上報三司了結案件以後,吏部自然會論功行賞。每一個衙門都要過一趟堂,經手的官員更是無數,所耗費的時日自然就要多一些。”

洛天雄回到北京已經有些時日,原本還擔心這次捅了個天大的簍子,不過這些天傳出的消息都還不算壞,也就放下心來,此時殷琥問起,自然是好言寬慰,接著說道:

“虎爺,這兩日你在北京鬧出的動靜可不小,那一對姐弟不是普通的人物,依我看還是隨老哥去家中住著,免得又有人前來惹事。北京可不比富陽,大街上隨便逮出來一個都有可能是勳貴子弟或者達官貴人,行事務必小心謹慎!”

殷琥並不奇怪洛天雄知道這兩天在家鬧出來的事情,他也看出來那兩姐弟的身份不凡,不過卻不打算答應洛天雄的好意邀請,一來不願意給洛天雄惹麻煩,二來心中並不懼怕那一對姐弟,全然沒有把它當做了不得的大事,無所謂地說道:

“多謝楊老大關心,此時小弟心裡自然有計較,無須為小弟擔心。既然封賞的事情有了眉目,那小弟就在會館裡再等上幾天。”

“也罷,若是有事你可前往這個地址尋我。”

洛天雄手指沾了點水酒,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地址,等殷琥記下以後伸出手來把水跡抹掉。

再簡單地交流幾句以後,兩人繼續喝酒說笑,把這次見面當成是為了殷琥接風洗塵,不再談論那些讓人煩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