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書生年過四十,卻在二十出頭的官員面前自稱學生,態度恭敬至極。

書生的如此做派就連周圍的酒樓夥計也看不過眼,遠遠地躲開,只是書生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讓人生厭,殷勤地伺候著年輕官員吃了點心,然後才瞥了一眼從後堂走來的殷琥,不屑地說道:

“不過是個跑江湖的販夫走卒罷了。囊中羞澀,住在會館不要銀子的大通房中,夜裡連燈都捨不得點的小民。這樣的人物能讓段大人多看兩眼已經是榮幸了,咱們吃著,不要去搭理他。”

書生數落著殷琥,全然完了他自己也是住著大通房的破落戶,只不過他這個破落戶身上有個舉人的功名而已,認為自己早晚都會金榜題名,像身邊的年輕官員一樣穿上官衣,心中最瞧不上的就是除讀書人以為的所有人。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是數千年來的主流思想,刻薄書生表現得更極端而已。

年輕官員的眼睛一直落在殷琥的身上,聽見書生的話後,冷冷地說道:

“此人可不是尋常小民,人家大小也是個正九品的巡檢呢!”

“巡、巡檢,是官?”

書生舌頭有些打結,他並不是驚訝殷琥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也是個“官”,讓他吃驚的是這位段大人話裡的語氣顯然是認識此人的,只是一時間猜不透兩人之間的關係,看著殷琥快步地走了過來,猶豫著是不是該上前去幫著段大人招呼著。

殷琥讓坐在大堂的兩人注視著,原本也沒有在意,可是走到跟前在看到那年輕的官員還真是認識的人,不就是殷琥大婚那天,跑到殷琥的家門前打鬧了一場的段朝暉嘛!

兩人只見過一面,那時候段朝暉穿著便裝,不像現在這樣一身官衣頂戴的打扮,剛開始的時候殷琥並沒有認出此人,只是感覺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才多看了幾眼,沒想到在北京城裡遇到了這個人。

他不是什麼湖廣道監察御史嗎?

赴任只怕沒有一兩個月,不好好地在湖廣道待著,難道又是來京城謀晉身的?

殷琥原本不想搭理這樣的小人,可是小人卻不打算輕易地放過殷琥。

段朝暉是恨極了殷琥,瞪著殷琥的眼光充滿了恨意和挑釁。

他在殷琥的家門前不但沒有討到張莜嫻的歡心,反而被人當眾拆穿了謊言,對張莜嫻情深意濃的告白全都成了笑話,那個時候哪裡還有臉再鬧下去,當時就把殷琥和張莜嫻都記在心中。

段朝暉含恨地離開殷家以後就打聽清楚了殷琥的情況,一直想要找機會報復殷琥和張莜嫻這對“姦夫**”,只是當時著急前往湖廣道赴任,才忍了下來,意圖日後在報復。

誰知道段朝暉剛抵達湖廣道布政使司衙門,正準備上下打點,疏通關係,吏部的一份公文送到了他的手上。

公文上的一句“回京述職,升遷另用”讓段朝暉激動得三天三夜沒有閤眼,只感覺自己雖然失去了美人,但是仕途卻一片光明。

都察院監察御史對一個新科進士來說已經是夢寐以求的官職,在外歷練幾年就可順理成章地調入京師,可繼續在都察院衙門當差,也可調入六部衙門任職,有了部堂的資歷,即便是外放為官,最起碼也是一地知州,而且很有可能是前往富庶之地任職。

原本以為要在湖廣熬上幾年才能回京,沒想到只一個多月就被匆匆召回京城,段朝暉心情激動,不由得想象自己是不是受到某位大人的賞識,準備重用。

此時的段朝暉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喲,這不是巡檢‘大人’嗎?”

段朝暉沒想到在京城遇到殷琥,雖然忌憚殷琥的武勇,可是這裡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富陽,量殷琥也不敢在天子腳下對一個即將升遷重用的朝廷官員動手,自然不會放過讓殷琥難堪的機會,端坐在酒樓門口的桌上,伸出一條腿來擋在殷琥的身前,冷笑著嘲諷道:

“不在家中守著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如何跑到京城來了?小心著回去以後發現腦門上泛綠光,說不定此時此刻就有漢子正偷偷地敲你家的門板呢,哈哈!”

“哈哈!”

書生雖然不知道段朝暉跟殷琥之間有什麼過節,不過聽見段朝暉把“巡檢大人”四個字咬得很重,在北京城裡一個小小的九品巡檢也敢稱大人,顯然是在出言嘲笑,也跟著鬨笑起來。

“原來是段大人!”

殷琥同樣用“大人”反唇相譏,只是這裡並不是說段朝暉的官職大小,而是看不起他在做出來的事情,段朝暉放下監察御史的身份前去殷琥婚禮上鬧事顯然不是出於對張莜嫻的愛慕,而是看重了張莜嫻父親留下來的大好名聲,還有官場上的人脈關係,這是個為了官位可以不擇手段的小人。

殷琥毫不客氣地爭鋒相對,那意味也只有心中有鬼的段朝暉能感受出來。

殷琥抬起腳來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下,嚇得趾高氣昂的段朝暉急忙把伸出來的腿縮了回去,此時才想起上次見到殷琥時那一身鮮血的模樣。

段朝暉害怕殷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他在富陽做出的醜事,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挑釁殷琥,指著桌上慢慢的早點,說道:

“聽說巡檢大人住在不花銀錢的大通鋪中?莜嫻妹妹實在不對,我聽說她的舅舅對這個侄女可著實不錯,出嫁的時候送了好大一筆嫁妝,手裡握著銀子卻讓出門在外的男人受苦。巡檢大人,本官多買了些早餐,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一點。若是盤中羞澀,看在同籍為官的情分上也可接濟巡檢大人一些。”

“段大人還是自己慢用吧,在下的事情不勞段大人操心!”

殷琥很剋制,面對段朝暉這種要想利用女人謀出身的人根本就沒有看在眼裡,在段朝暉的連番擠兌下依然不急不躁,就如同野狗對著你叫了幾聲,你不可能也趴在地上對著狗狂吠,走過段朝暉和書生所坐的桌子時停了一下腳步,笑著說道:

“段大人,小心點吃,別噎著。當心樂極生悲!”

“你……”

段朝暉此時拿殷琥一點辦法都沒有,想要圖一時口舌之快,殷琥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回想起數月前那天發生的事情,更是氣得心中不痛快,看到殷琥已經走到酒樓的大門口,想要再呵斥幾句,卻見到一個朝思暮想的人從大門口走進來,急忙丟下手中的碗筷,換上一張謙卑的笑臉迎了上去:

“哎喲,張大人!大人有什麼吩咐遣個人過來知會一聲,下官前去吏部就是了,怎敢勞動大人親自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