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送走一個合州的張家公子,門前還站著一個重慶府的段家少爺。

那雙望著張莜嫻的眼睛含情脈脈,不明所以的人還真以為是一段不幸的婚姻拆散了兩個情投意合的男女。

婚姻大事還是得父母做主,通過媒妁之言,這是從古至今的傳統,雖然有些地方的女子已經開始自己選擇自由的婚姻,但是在相對封閉落後的西南內陸,段家少爺的行為只在戲臺子上見過。

因此不但沒有得到在場眾人的同情,反而在這些鄉野百姓看來,這樣的勾勾搭搭比合州的張家公子更讓人唾棄。

“呸!”

“不知羞恥!”

“要我說,這樣的人就應該亂棍攆走,何必再多費口舌。”

“殷家小哥是不想擾了自家的婚宴……”

“……”

段朝暉一雙眼睛沒有離開張莜嫻,對周圍眾人的唾罵呵斥也只當是充耳不聞,盼著心中的女子能被自己感動,隨他離開富陽,即使眼看著張家公子被嚇得打了退堂鼓,依然孤身堅持著:

“莜嫻……”

“段公子,你莫要再說了!”

張莜嫻也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不然也不會在連番的命運摧殘下依然堅強地活著,更不會坦然面對李家為她安排的婚事,若不是心中的那份堅強,以殷琥的性格如論如何也不會娶一個整日只知道尋死覓活,焚書葬花的矯情女人回家。

殷琥正是被張莜嫻這種被命運壓迫,雖然無力反抗,但是依然要頑強生活的堅持所感動。

張莜嫻沒有麗娘大膽,剛才殷琥清理傷口的時候站在河岸的邊上,只能揪心地看著,這個時候見到殷琥換上了新衣坐在家門口,淚眼婆娑地半跪在殷琥的身邊,想要伸出手來撫摸,卻又擔心觸碰到殷琥渾身的傷口,不敢輕易地下手,聽到段朝暉的呼喊以後,頭也不回地對殷琥說道:

“請相公給莜嫻做主!”

殷琥本身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因此在心裡對張家公子和段家少爺上門攪亂他的婚禮,這個行為並不氣憤,如果麗娘當初真嫁給了張家,殷琥做出來的事情只怕會更加地出格。

只是張家公子和段家少爺的情況不同,殷琥心中有所顧慮。

麗娘是殷琥認定的女人,殷琥心裡很清楚,麗孃的心中也只有他一個男人,張家公子仗著財勢上門搶親,如果今日沒有服軟離開,殷琥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可是張莜嫻的情況不同。

說起來殷琥在成親前只見了張莜嫻一面,只簡單地瞭解她一些多舛的命運和堅強的性格,其餘的情況一概不知,成親的當天突然出現一個男人鬧事,殷琥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氣憤。

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容忍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跟其他的男人之間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殷琥略微的遲疑讓張莜嫻看在眼中,咬著牙站起來,站在殷琥的身邊,對段朝暉的身邊,說道:

“段公子,今日是莜嫻大喜的日子,你若是上門道賀,我家自然打開大門歡迎。如若不然,還請段公子離開,不要耽誤了莜嫻的良辰吉日!”

段朝暉被張莜嫻冰冷的話刺痛,傷心欲絕地質問道:

“莜嫻,你就如此狠心嗎!我段朝暉堂堂進士,如今即將赴任湖廣道監察御史,哪裡比不上這個鄉野莽夫?我不相信,一定是他逼你的,對不對?”

“段公子,今日就把話說清楚吧。”

張莜嫻對段朝暉的質問面無愧色,用冰冷的語氣說道:

“莜嫻確實仰慕段公子的才華,曾經也滿懷著希望,希望段公子救莜嫻脫離苦海,可是段公子總是找好些藉口敷衍莜嫻,莜嫻心中如何不知道段公子是顧忌莜嫻罪臣之後的出身,怕莜嫻因罪問斬的父親影響了你的前程。

段公子赴京趕考之時莜嫻就已經斷了對段公子的念想,當日也說得很清楚,又何必再做出情深意濃的模樣找上門來。

今日莜嫻找到一個願意疼我、愛我的男人,比跟著段公子過那見不得光的日子強上千百倍!”

“莜嫻,我在你的眼中就如此不堪嗎?”

段朝暉面容悽苦,搖著頭喃喃地說道:

“罷了,原本這件事情想要等著我們拜堂成親以後再說出來,沒想到你對我的誤會如此之深。至我入翰林以來,為令尊的事情多方奔走,終於讓朝廷下令重新徹查該案,如今初升公已經沉冤得雪了!”

“一派胡言!”

張莜嫻還沒有從段朝暉的話中回過神來,不遠處端坐的費廉大喝一聲,冷笑著走了過來。

段朝暉不過是去年新晉的進士,在翰林院中待了一年,靠著家中的錢財才打點出一個監察御史的實權肥缺,在京城的官員裡只能算是個小字輩,根本沒有機會認識雖然官不大,但是背景深厚的費廉,見自己的話被費廉頂撞,斜著眼睛毫不客氣地呵斥道:

“這裡有你什麼事!”

“原本作為殷巡檢的客人,主人的事情費某自然不便插手,可是有人打著朝廷的幌子招搖撞騙,就不得不管!”

費廉走到張莜嫻身邊,上下打量一番這個漂亮的女孩,和藹地問道:

“敢問姑娘的父親可是原浙江按察使張耀、張初升?”

“正是家父的名諱。”

張莜嫻的父親早在九年前就已經去世,母親也在父親斬首以後上吊身亡,當時張莜嫻只是一個十歲多一點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因為什麼罪名被朝廷問斬,家中一個老僕婦害怕禍及張家後人,連夜把張莜嫻送出杭州城,輾轉來到重慶李家,從此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這個時候聽到段朝暉說起自己父親沉冤得雪,張莜嫻的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身邊的麗娘輕輕地扶著,此時只怕已經站不穩了。

費廉得到張莜嫻的確認後,欣慰地說道:

“令尊初升公善決獄,名播京師,更難能可貴的是辦案不避權貴,剛正不阿,秉公執法!當年因案得罪錦衣衛指揮使江彬,招其設計陷害,被先帝錯殺。當今聖上登基以後下令徹查江彬及其黨羽所犯罪行,早已昭告天下,替初升公平冤案,正名節!

只是聖旨到了浙江以後沒有尋到張家的後人,只能命人修繕令尊令堂的陵寢和位於嘉興府的祖宅,懸聖上親筆所書‘冷麵判官’匾額於門梁。

此人居然厚顏無恥地把朝廷公案攬在自己的身上招搖撞騙,當真是可恥至極!如此品性的人,有何資格出任監察御史一職,當真是可笑至極!”

“你、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段朝暉的謊言被費廉一語道破,那副不卑不亢的做派瞬間消失,一臉驚慌地盯著費廉。

原浙江按察使喊冤被殺一案在官場早已有了定論,就是在浙江道上也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老百姓在嘉興城郊修了一座判官祠,供奉膜拜,以紀念張耀為官時為民伸冤的功績。

只是官場的消息傳不到坊間,江南的事情也很少流傳到西南來,別說張莜嫻不知道,就連李元海夫婦也沒有得到消息,段朝暉也是在進京趕考以後才知道這件事情,原本想要張冠李戴,把張耀沉冤得雪的功勞安在自己的頭上,以此博取張莜嫻的感激,誰知道剛出言就被人道破。

饒是段朝暉臉皮後果城牆,此時也呆不下了,憋紅著一張臉慌慌張張地離開。

“哼,無恥之徒!”

費廉冷冷地瞪著段朝暉狼狽離去的身影,打定主意在下次給父親的家書中,提一提這位段御史的無恥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