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玄之又玄的侃侃而談只有費廉和張莜嫻聽懂了十之三四，對於拱衛在周圍的護衛和僕人來說當真如聽天書一般，不明所以。

雖然不知道楊慎說了什麼，也不知道這個大個子新郎官為什麼突然變得痴傻癲狂，不過從幾位楊慎和費廉這兩位主人輕鬆的對話來看，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鬆開我在刀柄上的手，齊齊後退幾步。

長江樓客棧裡大堂裡眾人的眼睛都盯著殷琥，想要看看這個“頓悟”人生的小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醒來以後會不會就如話本里所說的那般，立地成佛、百日飛昇。

殷琥當然不能成佛成仙，不過困擾多年的事情終於揭開一層面紗，正如楊慎所說，此時心中的震撼彷徨的心情是外人無法體會的。

殷琥害怕自己是做夢的人，更害怕自己是夢中的人，不論是周公還是蝴蝶，當夢醒的一刻，周圍的一切都將消失，家人、麗娘、張莜嫻、吳三、羅老頭、楊老大……甚至是富陽縣、大明朝！

這種徘徊在現實與虛幻之間的患得患失讓殷琥無法自拔。

……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殷琥的身上時，就在這時突然從客棧窗戶外乍現數道寒光，七八根凌冽的短箭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從不同方向穿過客棧窗戶射向客棧裡的眾人！

窗外是陡峭的江崖，崖下就是亂石林立的江灘和波濤滾滾的長江，距離最遠的水岸也在幾百步開外，什麼樣的弩箭擁有如此大的威力，什麼樣的人能在如此遠的距離準確把短劍射向客棧的眾人？

不等客棧裡的眾人反應，那七八根散發著銀色寒光的短箭剛剛衝進客棧中，更多的短箭緊隨其後接踵而來。

“啊！”

一名站在窗戶邊的護衛口中發出一聲慘叫，短箭從護衛的後頸對穿而過，箭頭猙獰的倒刺旋轉著輕易地攪爛骨骼肌肉，那護衛只慘叫了一聲就栽倒在地上，鮮血從脖頸處噴湧而出，顯然是活不了了！

護衛的慘叫驚醒眾人，紛紛回頭看來，可是此時奪命的短箭已經近在咫尺。

面對呼嘯而來的短箭，反應快一點的屈身躲閃，反應慢的只能眼睜睜看著短箭迎面而來，勉強側身躲開致命的要害，咬著牙用血肉之軀抵擋狂風驟雨般的短箭突襲。

襲擊來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楊慎一路從北京行來，雖然一路上都有伺機尾隨暗殺的人，可是大多都是被人花錢買通的亡命之徒，這些人良莠不齊，其中有真本事的人並不算多，甚至有被撤職的官員親自揣著短刃衝闖馬車，這種程度的追殺雖然人數眾多，可是在費廉的護衛和隨行押解的錦衣衛面前如同兒戲一般，每每都讓楊慎有驚無險的躲過。

抵達富陽縣以後，護衛統領專門選擇長江樓客棧落腳，不是因為此處是富陽最好的客棧，而是看重了客棧周圍的地形，一面懸空臨江，一面只有大門對著大街，想要從後面攀爬進入客棧很難，而任何從大門進出的人也都將在護衛們的監視之下。

長江樓客棧不是一個發動暗殺的何時場所，可是這次追殺而來的人反其道而行之，在這種不利於自己的環境下，趁著眾多護衛懈怠分神的片刻功夫，發動了蓄謀已久的暗殺，目標直指楊慎！

第一輪短箭打亂客棧大堂中護衛的隊形站位，真正的殺招是第二輪接踵而來的更猛烈箭雨襲擊，前後兩次短箭襲擊的間隔很短，這個時候眾護衛連手中的刀劍都還沒有拔出來。

連番的襲擊讓人措手不及，如此有序的手法絕不是江湖亡命之徒能夠實施的。

下手之人從北京一直隱忍，選擇在距離京城數千里之外的富陽動手，顯然是早已算計好，埋伏在這長江樓周圍，這次來的殺手不但組織嚴密，手法高超，而且對保護楊慎的護衛和錦衣衛行動習慣瞭如指掌，這些人勢必要在富陽縣取了楊慎的性命！

根本沒有給眾護衛反應的時間，數根短箭在空中劃過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擋在窗戶與楊慎之間的眾多護衛，無差別地把楊慎周圍一丈的範圍都籠罩在短箭的攻擊之下。

“大人，小心！”

楊家清廉，家中並沒有奉養貼身護衛，楊廷和為官之時家中的安全護衛任務都是朝廷派遣的錦衣衛擔任，此時楊家失勢，身邊竟然沒有可用之人。

這次楊慎發配充軍，負責保護楊慎的除了押解的錦衣衛和楊家兩個僕人，其餘都是費廉帶來的護衛，此時面對無差別的攻擊，身手最好的護衛統領首先選擇保護的是費廉這個費家的二老爺，護衛統領大叫著把費廉按到在地上，並且用身體壓在費廉身上，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為費廉擋住奪命的短箭。

楊慎和費廉都只是書生，就算習練拳腳也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面對泰山崩於前的場面仍能保持面不改色，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連護衛都來不及反應，這兩位更是連屈身躲避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費廉有貼身的護衛統領保護，楊慎的身邊卻沒有親信之人，守衛在旁的錦衣衛校尉雖然很想搭救，可是連他自己此時也是攻擊的對象，面對短箭的襲擊應接不暇，疲於應付。

“嗖！”

寒光在楊慎的眼中出現，呼嘯而來的箭頭劃破長空，迎面向楊慎的面門衝來，生死一刻，楊慎的臉上依然沒有顯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甚至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被護衛統領下在身下的費廉眼看著楊慎即將短箭穿顱，肝膽欲裂地慘叫道：

“升庵兄……”

“呲！”

一隻黝黑健壯的手臂擋在楊慎的面前，那根即將取楊慎性命的短箭在距離楊慎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住，佈滿倒刺的精鋼箭頭上沾滿鮮血！

窗外突如其來的殺氣讓渾渾噩噩的殷琥清醒，在千鈞一髮之時殷琥的手臂擋在楊慎的面前，以血肉之軀擋住了這根向楊慎迎面射來的短箭，短箭的速度實在太快，饒是以殷琥的手段也不敢冒險伸手去抓，只能選擇用手臂格擋的方式救下楊慎。

難怪大明規定民間禁止擁有弓弩，如此威力的一輪齊射，再高強的武功也難以抵擋。

手臂上劇烈的疼痛反而讓殷琥原本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自己既不是做夢的周公，也不是夢中的蝴蝶，殷琥就是殷琥，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身邊有自己愛的人，也有愛自己的人，何必再糾結與是虛幻還是現實，殷老虎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既然老天爺給了自己天賦異稟的腦袋，安心受著就是，何必非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殷琥沒有頓悟人生，只是放下了心中糾結多年的秘密，這份輕鬆讓他如沐春風，好不痛快，渾然沒有在意身上箭傷的劇痛。

殷琥向慎重地向楊慎抱拳，說道：

“多謝先生成全！”

“哈哈！”

楊慎在此環境中依然開懷大笑，面對殷琥時沒有了之前的漠然，流露出幾分親近之意，說道：

“這都是你的機緣，跟我有何干系，莫要再說‘謝’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