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琥進宮的時候是一個小太監領著，出宮的時候卻是朱厚熜身邊的大太監馬玉親自送到御花園外。

沿途走來，遇上的宮女太監，還有站班值守的錦衣內衛無不偷偷地打量殷琥，馬玉是朱厚熜身邊最信任的太監，時刻陪伴在朱厚熜左右，在皇宮中能得馬公公親送的人可不多，雖然不知道殷琥是誰，可是能有如此待遇，只怕離飛黃騰達也不遠了。

早些把殷琥的臉記住，日後在宮裡宮外見到，莫要輕易冒犯。

皇宮大內就是如此，想要在裡面生存，就必須實實小心，刻刻留意，記住一些人的臉只不過是最起碼的本事，若這點眼力都沒有，等到大難臨頭還可能不知道是何原因。

御花園外，馬玉從懷裡摸出一個指頭大的白玉瓷瓶，說道：

“殷大人，雜家剛才多有冒犯，還請殷大人海涵。這是雜家親配的藥物，塗抹在傷患之處，幾日可結痂，十日內就可痊癒。否者……”

馬玉沒有說否者會怎麼樣。

殷琥剛才覲見朱厚熜的時候一直強忍著手臂的劇痛，雖然不知道馬玉手指上的指套到底是什麼材料打製，但是可以肯定其中一定侵泡過極其陰毒的藥物，只是這種藥物並不能馬上取人性命，不過中招的人多半也會因為承受不了這種鑽心的痛苦而失去抵抗力。

就算以殷琥堅韌的心智，一直藏在身後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額頭滲出冷汗。

殷琥從馬玉的手中接過白玉瓷瓶，眼睛盯著馬玉白皙纖長的手指，很難想象這樣的一雙手蘊含著如此強大的力量，這個馬公公功力之高，實在罕見，正面對敵就連殷琥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拱手說道：

“多謝公公手下留情！”

“殷大人不要怪雜家出手傷人才好！殷大人以加冠之齡就有如此功力，當真是罕見，更難能可貴的是中了雜家的玄陰指還能堅持到現在，也是雜家多年來從沒有見過了。殷大人得陛下歡心，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雜家以後還得請殷大人多多照拂。”

馬玉態度謙卑，彬彬有禮。

一路走來，沿途的宮女太監紛紛向馬玉行禮，馬玉居然會面帶笑容一一回禮，這樣的人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就是胸懷大智慧之輩，難怪能夠在朱厚熜對宮中所有太監都不信任的情況下，讓他執掌東廠，只怕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馬玉指著白玉瓷瓶，提醒道：

“殷大人，雜家勸你還是趕緊用藥物處理一番傷口，拖得久了可就麻煩了。”

殷琥不再客氣，當著馬玉的面撩起衣袖，看到手臂上兩個指頭大的圓形傷口，可是詭異的是傷口在沒有進行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居然止血了，創口的表面上浮現出一層白色的晶體沫，應該就是這個東西一直在刺激殷琥的神經。

皇宮大內中，馬玉想要殺死殷琥有很多辦法，沒有必要拿出一瓶假藥出來下毒，殷琥毫不猶豫地把白玉瓷瓶的藥粉倒在傷患處，一陣微微發燙的感覺在手臂上游走，片刻以後劇烈疼痛得到緩解。

殷琥再次向馬玉抱拳道：

“多謝公公。”

“殷大人客氣了。”

馬玉謙遜地說道：

“殷大人，此次陛下召你覲見原是為了封賞你在剿滅長生教戰鬥中的功績，只是剛才跟你說得高興，把這事給落下了，既然陛下沒有說，雜家自然也不好胡言亂語，還請殷大人回去安心地等候幾日，想必吏部頒佈的封賞公文也會送到你的手上。”

殷琥以為馬玉說完了話，正準備要告辭出宮，又聽到他說道：

“陸家公子和小姐平日裡確實愛胡鬧一些，不過本質並不壞。陸家是錦衣親軍，殷大人將來說不定會與陸家有頗多交集，還請殷大人看在雜家的面子上不要與兩個孩子計較，陛下已經訓斥了二人，想來不會再找殷大人的麻煩了。”

“公公放心，下官與陸家兩位並無仇怨，只要他們不再招惹下官，下官自然是不會再出手生事。”

殷琥對陸苓的印象不算好，那個瘋女人在大街上就敢殺人，平日裡只怕也是囂張跋扈之輩，不過那小屁孩卻有幾分硬氣，此時馬玉雖然沒有明說朱厚熜對殷琥的封賞，不過話語之間也透露出一些信息出來，既然可能與錦衣親軍有交集，只怕朱厚熜是要把殷琥留在北京了，而且很有可能招入錦衣衛中。

錦衣衛和東廠在朝廷和民間的名聲都不算好，正德年間劉瑾利用東廠禍亂朝廷，排除異己；錢寧為錦衣衛指揮使甚至在家中備好龍袍，想要謀反；他的繼任者江彬也是奸邪之輩，正德後期的荒淫與江彬有莫大關係。

殷琥並不在乎名聲，數月前他只不過是富陽縣街面上的混混，想著進入巡檢司當差謀一份前程，連番的事情讓他成為了九品巡檢，如今又進了京城，甚至見到了大明天子，命運當真神奇，一步步把殷琥推上更大的舞臺，自然不願意甘做碌碌無為之輩，想著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

這樣的生活讓殷琥覺得刺激。

錦衣衛也好，東廠也罷，殷琥毫不避諱自己想要更高的官職，如今聽到馬玉透露出來的信息，自然心中歡喜。

馬玉將殷琥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中，殷琥此前的表現太過完美，可是完人不應該站立在朝堂上，而是應該被供奉在祠堂廟宇中，如今在馬玉看來，至少殷琥是貪戀權勢的，微笑著說道：

“殷大人，時辰不早，還請儘快出宮。”

……

殷琥進入皇宮中的時間並不長，前後也不到一個時辰，當他走出承天門時，一直等候在宮門外的洛天雄迎了上來，說道：

“老弟，看你如此輕鬆地出來，此次陛下親召覲見想來一定是好事！”

“哈哈！”

殷琥確實心情輕鬆，大笑著上前摟著洛天雄的肩膀。

兩人相攜走在承天門與大明門之間的大街上，這條大街雖然不長，可是卻彙集了朝廷十之五六的衙門，東邊是都指揮使和錦衣衛衙門，西邊是有吏部、禮部、兵部、鴻臚寺、太醫院等等，往來的人無不身穿一席官衣頂戴，最次也是五六品官員，其中更不乏三四品朝廷大員。

當真是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啊，殷琥算是真正地開了眼界了，心也變得更野了！

正式的封賞還沒有下來，殷琥不好在洛天雄的面前顯擺，只是問道：

“楊老大，這次的事情了結了，你還回富陽嗎？”

“自然是要回去的，就算廠公對我另有用處，川東的事務也需要回去跟接任者交待清楚，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殷琥神秘地笑著，小聲說道：

“若是封賞頒佈，楊老大又剛好要啟程回富陽，自然是想請楊老大給小弟家中帶去消息，也好讓老孃和兩個娘子安心。”

“怎麼……”

洛天雄如何不明白殷琥的意思，只怕這次從宮中出來，殷琥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兩人心領神會地相視而笑，如今已經出了正陽門，走在外城最繁華的正陽門大街上，身邊人來人往，有些話也就不再方便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