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衙門在北京內城大明門附近,最初的時候與五軍都督府在一個衙門辦公,後來隨著錦衣衛越來越壯大,才把兩個衙門分開。
同一個地面東邊臨大明門大街的是五軍都督府,西邊從西江米巷拐進去就是錦衣衛衙門,不算寬敞的錦衣衛衙門一分為三,一部分劃歸了南鎮撫司,一部分屬於北鎮撫司,剩下的最大一部分是經歷司的場地,內衛府司在皇宮當差,雖然在這裡也掛了牌子,可是平時沒有什麼人過來坐堂。
南北鎮撫司共十四衛所,幾乎全都分散在大明各地,南鎮撫司重軍情諜報,多在邊關重鎮,特別是草原民族蠢蠢欲動的北方和遼東,是南鎮撫司監視探查的重點,除此之外就是雲南、廣西、交趾的土族;北鎮撫司監察百官,稽查貪腐,督辦大案要案,以江南稅收富庶之地為重中之重。
南北鎮撫司上至僉事,下到普通緹騎,很少會在西江米巷的錦衣衛衙門坐堂,只有偶爾回京述職時才會前往衙門,整個錦衣衛衙門裡真正辦事的人,只有人數不多的經歷司所屬錦衣衛眾人。
西江米巷是京城裡的人最不願意踏足的地方,即使是熱鬧的午市,這裡依然冷冷清清地少有人走動,空氣中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陰寒。
殷琥拿到任職官憑以後不久,就前往錦衣衛衙門經歷司所在辦理入職手續。
錦衣衛多年來都是從世襲錦衣衛軍戶中選拔出任,誰受傷、陣亡或者告老,自然有他的子嗣頂替承襲父職,雖然偶爾也會有建立功勳的軍士受封錦衣衛,但是大多數都只是對其軍戶子嗣授予的世襲錦衣親軍封賞。
朝廷對錦衣親軍所屬軍戶的關照自然比普通軍戶豐厚許多,這也算是朝廷對有功的中低級官軍士兵的撫卹。
這些受封的錦衣衛很少會真正前來錦衣衛當差,就連他們世襲了錦衣衛身份的子嗣也只是被賜予了一件飛魚服,沒有錦衣衛腰牌,算不上真正的錦衣衛緹騎。
除非錦衣衛遭遇重大變故,人員大量出缺,出現無法填補的斷層,才會在這些受封賞的錦衣衛世襲軍戶後代中訓練選拔人員補充。
這樣的情況幾十年也難得一遇。
多年前楊廷和裁撤的正是這樣一群只吃祖上福廕,而不用為朝廷效力的世襲錦衣衛軍戶後代,雖然因此招來了不少人的仇恨,可是在朝堂和錦衣衛中卻沒有引起多少抵制和反對,文官巴不得錦衣衛的人越少越好,錦衣衛也不屑於與這樣的人為伍。
對在錦衣衛四司衙門當差的錦衣衛來說,這些被裁撤的都是“外人”,算不上真正的錦衣親軍緹騎。
四司衙門中的錦衣親軍世代深受皇恩,內部的那份百餘年來培養的優越感已經深入到了骨子裡,不但看不起別的禁軍十一衛所,就連內部也分了內外親疏。
殷琥自然就是屬於“外人”這一撥。
經歷司的錦衣衛官校看到殷琥拿來的官憑文書,雖然奇怪,卻也不能違抗朝廷的任命,只是毫不掩飾眼中對殷琥的輕蔑。
即使有朝廷的封賞公文,即使拿到了入職的官憑,經歷司的錦衣衛官校依然用了差不多一個月時間,把殷琥的祖祖輩輩都查了個清清楚楚,才正式將殷琥的名字加在錦衣衛衙門存放的文牒中。
在劃分衛所的時候,因為殷琥的官憑文書中只說入北鎮撫司當差,沒有寫明所屬衛所,如今北鎮撫司中也沒有衛所千戶上報人員出缺,提請補充的要求,更何況殷琥是從六品試百戶,這樣的重要職缺,還真不是隨便能安置的。
最後大筆一揮把殷琥歸入了監察京畿道,以及北直隸各州府的平燕所。
平燕所兼著京師巡查的職責,又管著北鎮撫司詔獄,在京師裡常駐的緹騎最多,差事也最繁重,找到平燕所千戶以後,千戶將原本在西江米巷坐堂的百戶調去詔獄當差,讓殷琥這個不知道底細,沒什麼人脈根基的試百戶在西江米巷坐堂。
殷琥正式穿上硃紅色青絲紋繡飛魚服,腰跨繡春長刀的時候已經到了十月深秋。
錦衣衛的差事沒有想象中提刀衝鋒陷陣,也沒有偵破懸疑迷案,更沒有如傳說中那般作威作福、構陷冤獄魚肉百姓,每日只是處理平燕衛各地上報的秘諜公文,整理分析以後轉呈經歷司保管,或者接受上官的問詢,彙報平燕所監察詳情,再向衛所眾緹騎傳達朝廷命令。
整日面對的就是雪片一樣的密函,上面大都寫著某位官員某年某月某日進了某某院子,住進了某某花魁的房間,大戰了幾個回合;某為大員又迎娶了第幾房小妾,後面還附帶著那小妾的祖宗八代;某位王爺中午吃飯的時候吃了什麼,說了什麼,上了幾次茅房……
這些密函通過各種方式彙集到殷琥的桌案前,殷琥跟衛所裡另外七八個坐堂的小旗、校尉一起從中找出可疑的、可價值的信息,經過初步整理後再傳呈到經歷司。
幸虧殷琥有個舉人老爹,小的時候被逼著讀了不少書,在加上一顆異於常人的腦袋,否者一般人初來匝道,一定會被這些繁瑣的事情搞得頭暈目眩,就算殷琥有強大的神經,每天的差事做完以後第一個念頭還是想要倒頭就睡。
難怪殷琥在與前任百戶交接差事時,他表現得如此興奮,也許那個百戶是唯一一個真心歡迎殷琥加入錦衣衛的人!
……
“殷琥!”
陸苓一身勁裝,雙手叉腰站在西江米巷的街面上,見到從錦衣衛衙門中無精打采出來的殷琥,大喊著堵在殷琥的面前:
“殷琥,你別走!枉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會怕了一個弱女子不成!”
殷琥看著面前一臉鄙夷表情的女人,原本就暈暈乎乎的腦門一陣發疼。
這女人確實如馬玉保證的那般沒有再找殷琥“麻煩”,因為至從皇宮一別,等到她屁股上的傷勢好了以後,就三天兩頭地找上門來嚷嚷著要跟殷琥比武,說得還言之鑿鑿,比武是切磋武藝,不算是找殷琥的麻煩。
若是不敢應戰,認個慫也就是了。
最開始的幾天,殷琥還能勉強有興趣應付幾下,三拳兩腿地把她打發走了。原本事情也就這麼了結了,可是這女人當真就是瘋的,輸得越慘那是越來勁,在殷琥面前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輸得越慘,變得就越瘋癲,就算殷琥下了狠手再揍她一頓,也只能消停幾天,等到傷勢稍微好點,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殷琥面前,殷琥總不能真下狠手殺了她吧。
拳腳、兵器、暗器、輕身、眼力……花樣是變著方兒的來。
誰有閒工夫把時間耗在這些事情上面啊,殷琥後來還真怕了她,故意放水讓她贏了兩次,可是還是不行,說是得堂堂正正地贏了殷琥才罷休。
問題是堂堂正正地,陸苓只怕是一輩子也贏不了殷琥啊!
在封賞下來前殷琥之所以做了三四種活兒,就是因為這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搗亂,讓人不厭其煩。
如今殷琥在西江米巷當差了,更是天天堵在巷子口叫囂,人家是內衛府司都督僉事陸松的女兒,更是當今聖上的乳姐,往來的錦衣衛不但不上前制止,還跟著一起起鬨。
活像殷琥把她怎麼地了,那看殷琥的眼神有曖昧、有羨慕,自然也有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