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會館開設的酒樓中杯觥交錯,西斜街上方馬蹄大作!
“駕!”
年輕的白麵宦官奮力地催促著馬匹狂奔,身後跟隨的大內侍衛緊追不捨,多虧北京城中車馬與行人是分道而行,否者這個時辰在街面上打馬狂奔,非得踩死踩傷眾多百姓不可。
聽見馬蹄聲,道路中間行駛的車馬紛紛靠邊繞道,等著這支從宮中出來的隊伍呼嘯而去,才又趕著車馬繼續前進。
人頭躦動、車馬如流的西斜街並沒有因為這支打馬飛奔的隊伍而出現混亂,一切依然井然有序。
殷琥和洛天雄就坐在酒樓的大門邊上,眼看著一隊騎士衝著四川會館而來,殷琥以為是那兩姐弟找來尋仇的幫手,喝下一碗燒酒就要拎刀起身相迎,剛站起身來就被身邊的洛天雄壓住了放在桌上的歸刀:
“稍安勿躁,是宮裡出來傳旨的公公,多半不是衝你來的……”
洛天雄的話還沒說完,那宮中的宦官勒馬站在四川會館的酒樓門前,扯著尖銳的嗓子大聲喊道:
“殷琥?哪位是殷琥,殷大人?”
“啊!”
洛天雄沒有想到宮中傳旨的宦官真是衝殷琥而來。
要知道這些宦官都是皇帝身邊的人,殷琥在富陽雖然鬧出了些事情,大街小巷沒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在龍潭虎穴一樣的北京城,殷琥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什麼事情能勞動內侍官員出動。
殷琥同樣吃驚,聽洛天雄說來人是宮裡的公公,雖然之前見過一個閹人馮權,不過那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人死了都一般的模樣,沒有什麼區別。
此時出現一個活生生的閹人,不由地多看了幾眼,覺得這些被閹割了的男人表面上看起來與正常的男人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聲音尖細一點,表情柔和一點。
殷琥不懂規矩,洛天雄卻時常與宦官打交道,急忙拉著殷琥從酒樓裡出來,站在宦官的鞍馬前,拱手代替殷琥問道:
“公公,這位就是您要找的殷琥,不知公公因為何事匆匆而來。我這兄弟初來北京不懂規矩,還請公公見諒。”
如今的宮中宦官比十幾二十年前收斂了不少,更何況這前來傳旨的不過是一名小太監,雖然不認識洛天雄,可是認識他身上的一身飛魚服啊,洛天雄穿著飛魚服前來四川會館拜訪殷琥,原本就是要給殷琥壯威的,在北京城裡很多時候穿在身上的皮要比手中握著的刀有威懾力。
正如在酒桌上洛天雄告訴殷琥的,走出富陽那一畝三分地,來到北京城裡刀解決不了很多問題,更要學會用嘴和臉辦事。
“原來是東廠的大人在此,如此就好辦多了。”
傳旨的宦官從馬鞍上跳下來,走到殷琥的面前,先是向殷琥和洛天雄回禮,然後說道:
“兩位大人,雜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來傳殷大人入宮覲見。殷大人,莫要再耽擱了,快些隨雜家進宮吧!”
“進宮?”
“陛下要見殷琥?”
殷琥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陛下親自接見對一名官員來說是多麼大的機緣,能得皇帝單獨召見的哪個不是朝中大員,就算是有資格站在金鑾殿上議政的朝堂官員,一身也可能沒有單獨被皇帝單獨召見的機會。
只能遠遠地站在群臣之中仰望龍椅上的天顏。
殷琥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聽說要去見皇帝,非但沒有緊張,反而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讓在一旁陪著的洛天雄乾著急。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召見殷琥,不過洛天雄可不敢再讓殷琥繼續發愣下去,拉著殷琥上了宦官帶來的駿馬,自己搶了一個侍衛的坐騎,緊緊地跟在殷琥的身邊,不但把他手中的刀搶了過來,更一路上不停地說著進宮以後需要注意的規矩,這些原本應該是傳旨的小太監來做,不過洛天雄害怕殷琥進宮以後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胡來,不厭其煩地反覆叮囑。
原本殷琥對進宮覲見心情放鬆,一路行來被洛天雄慎重其事的模樣弄得也有點緊張起來,直到殷琥慎重地答應,洛天雄才總算閉上嘴不再跟他反覆地說著同樣的話,轉而向身前臨路的小太監說道:
“公公,我這兄弟沒見過什麼世面,進宮以後還請公公幫襯著點,莫要讓他壞了宮裡的規矩才好。”
“大人自管放心,進宮以後雜家自會處處提醒殷大人。”
洛天雄打馬與小太監並排而行,手腕翻動就從懷中摸出了一錠元寶,不動聲色地塞進小太監的懷裡,小聲地問道:
“還要請教公公,陛下召見所謂何事啊?”
小太監收了洛天雄的銀子,態度更是緩和了不少,可是他也只不過是傳旨的小太監,雖然跟在馬玉的身邊伺候朱厚熜,可是並沒有聽到兩人關於殷琥的談話,歉意地說道:
“大人,你也莫要難為雜家了。雜家不過是奉命傳旨,哪裡會知道陛下因何事傳喚,不過雜家遠遠地看著今日陛下心情不錯,想來對殷大人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大人,前面就是承天門,要不您先回去,或者在宮門外候著也行。”
洛天雄雖然有東廠腰牌,可是沒有得到陛下旨意,也是不能從承天門進入皇宮大內的,他想要進宮只能從東安門,前行到東廠公門所在的東華門,活動範圍也是有嚴格規定的,不能擅自進入皇宮大內之中。
又叮囑了幾句,洛天雄告訴殷琥,他在承天門外等候,然後目送著殷琥跟隨小太監打馬進入紫禁城中。
……
殷琥的離開在四川會館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原本以為殷琥只是塔上了東廠的線,才把身為都察院監察御史的段朝暉整治得瘋瘋癲癲,沒想到轉眼皇帝召見的諭旨就傳來了,這才知道所有人都看走眼了,這才真是深藏不露,手眼通天的人物啊!
此時想來那東廠的七品官不是親自屈尊前來拜訪嘛!
有腦子活絡的人開始四處打聽殷琥的消息,這個時候誰要是再告訴他,殷琥只是一個小小的巡檢,打死都沒人相信,在北京城中多認識一個人物,就多了一條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會求到對方的門上去。
不管是官場,還是生意場,燒冷灶都是一門學問,如果等到殷琥在北京城中混得分生水起,那時候只怕就沒有可能再搭上殷琥這條線了。
不能怪這些人勢利,四川會館本就是為方便四川籍官員、商賈在京城辦事,建立起來的地方性“驛站”,聚集的這裡的人也大多是懷著目的,想要在京城經營一番,真正的高官貴族進京自然有朝廷負責接待或者乾脆在京城置辦房產,是很少出現在這裡的。
因此除非是在大比的年份,其中能被皇帝傳旨召見的人屈指可數,殷琥自然會引起眾人的注意。
這樣的情況如果發生在其他的省份會館,情況應該也差不多,世間清高自傲的人不在少說,可是善於迎奉專營的人也有很多,有權有勢自然會讓人高看幾分,而大明朝的權和勢全掌握在九五之尊的手中。
面聖或飛黃騰達、或萬劫不復,即使是這樣,依然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六兒!”
四川會館的掌櫃站在櫃檯後面,大聲地把一個夥計叫到身邊來,說道:
“沒點眼力勁兒玩意!還不快去把殷大人的房間換到甲字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