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北京城熱鬧依舊。

“哎喲！爺，您裡邊請！”

打扮得濃妝豔抹的老鴇站在被紅色燈籠照亮的小樓外，搖著豐盈的身子往過路的男人身上靠，但凡有點心動，立馬拉著男人的手往樓裡拽，剛到了口就有年輕的姑娘迎上來，殷勤地招呼道：

“老爺，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今兒就讓香兒好好地伺候老爺一番。”

小樓門前站著不少鶯鶯燕燕，抬起頭來臨街小樓的窗戶邊也坐著不少打扮豔麗的姑娘，或對鏡梳妝，或依靠在窗欞邊賣弄風騷：

“小哥哥，可願意上來陪小女子喝上一杯水酒？”

定力稍微差一點的男人從這裡走過，保準兩腿發軟，走不動道。

教坊司附近的明時坊聚集了多家青樓妓院，每到華燈初上的時候這裡的大小樓子、院落總是點起各樣的彩燈，門庭若市，隨便站在一間青樓外就能聽到裡面傳來的淫靡聲聲，歌舞陣陣。

白天不見路人的大街巷弄入夜後變得人頭攢動，車馬如織。

只是來往的人中又有幾人想到了歡笑繁華背後的心酸與苦難，當真是：

“微雨溼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倖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

殷琥負手走在街上，後面緊緊跟著陸苓和陸炳，一路走來已經有三個老鴇擋在殷琥三人面前，兩張手絹好巧不巧地掉落在殷琥的面前。

鳳鳴閣燈壁輝煌的四層高樓前，殷琥轉身看著陸苓脹鼓鼓的腰間，問道：

“陸兄弟，你還有多少銀子？”

此時的殷琥三人已經換下了飛魚服，殷琥穿著一件青色長衫，走路的時候故意腆著肚子，一步三搖地邁著八字步，東張西望的模樣像足了剛剛從小地方來到北京城的土財主，這樣的人兜裡有銀子，又好面子，隨隨便便應付一番就能得到大筆的銀子，自然是青樓姑娘們最喜歡的恩客。

陸苓和陸炳也都裝扮了一番，陸炳打扮成了面紅齒白的浪蕩公子哥，大秋天地搖著一把摺扇學著殷琥的樣子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只是那嘴角的哈喇子和一臉的急色相怎麼看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陸苓扮成了陸炳的小跟班，穿著粗布短衣，只能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陸炳的身後，嘴裡唸唸有詞地咒罵著。

陸苓見殷琥又把眼睛盯著她藏在懷裡的錢袋子，看著周圍的煙花之地，警惕地問道：

“殷琥，你又想幹什麼？”

“當然是查案……”

“我查你個大頭鬼！”

陸苓終於忍不住了，站在大街上不顧身邊陸炳的勸阻，揪著殷琥的衣領低聲質問道：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給自己尋房子，說是為了查案；買了這一身的行頭，又說是查案；到酒樓大吃大喝一頓，還說是查案；現在……現在你、你居然說逛窯子也是為了查案！你真當姑奶奶傻啊！”

殷琥確實逗耍了陸苓一路，開始的時候陸苓還真以為一本正經的殷琥是在帶著他們在查案，可是陸苓也不是傻的啊，慢慢地也就反應過來了。

剛才殷琥帶著他們走進一家舊衣鋪，找來了這麼幾身行頭，把自己和陸炳打扮成了商賈和公子哥，自己卻成了陸炳的跟班小廝，那個時候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此時見到殷琥把他們帶到了煙花之地，居然把逛窯子也說成是查案，哪裡還能忍得住，如果不是身上的刀全都收了起來，這個時候只怕又要當街拔刀砍人了。

陸苓自然不是心疼幾兩銀子，這哪裡是在查案，根本就是被殷琥當做猴子一樣耍！

“你……陸炳，你個吃裡扒外的小混蛋，你幹什麼！”

殷琥和陸炳一左一右夾著準備發飆的陸苓，走進鳳鳴閣斜對面一條昏暗的小巷子裡。

殷琥伸出腦袋在巷子口張望了一番，發現周圍的人只是好奇地往三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可疑的人注視這裡，才轉過身來對陸苓說道：

“陸姑娘，之前你是怎麼答應的？你知不知道剛才那番大吵大鬧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了！如今可不是隻有我們在查這個案子，六扇門、都察院、禁軍都指揮使司衙門，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你如果不想跟著過了幹嘛不早些出來，我也沒有求著你。

沒有你們跟著，我自然會想其他的辦法，如今萬事俱備，就等著登場唱戲了，卻沒想到是你在背後攪合！”

如今陸苓是被殷琥逗起了真火，哪裡還會輕易相信，說道：

“少在姑奶奶面前惺惺作態，姑奶奶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殷琥指著巷口外的鳳鳴閣，說道：

“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郭安就死在裡面，如果郭安的死不是意外，那這個地方就有重大嫌疑！你胡鬧不要緊，不要誤了別人的性命。”

“你又想哄我！”

陸苓今天下午從費宏府中出來以後就一直跟著殷琥，雖然知道郭安死了，可是卻並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此時聽到殷琥說郭安昨天夜裡就死在鳳鳴閣中，心中告訴自己不能再相信殷琥，認定了殷琥又在玩弄她。

只是陸苓凝視著殷琥冷峻的眼神，看不到任何玩笑，之前陸苓也曾當面質問過殷琥，殷琥總是閃爍其詞地應付過去，卻沒有像現在這樣嚴肅。

“如果還要跟著，就把銀子給阿蠻！否者就老老實實在這裡待著，不要再跟著我，影響我查案！”

“……”

最後陸苓還是妥協了，咬著牙把懷裡的銀子丟給陸炳，咬牙切齒地跟在勾肩搭背的殷琥和陸炳身後，小聲地嘀咕道：

“殷琥，你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甩開！不就是逛窯子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會盯死你的！還有阿蠻，看姑奶奶回去怎麼收拾你！”

“呵呵，發財了！殷大哥，咱們不會真去找窯姐吧？”

“小屁孩，毛都沒有長齊就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跟著我，不會說話就少說，進去以後只管東張西望，流哈喇子就行了！”

陸炳這樣的賣相，這樣的身份氣質，不做跋扈實在可惜了。

鳳鳴閣門前，豐盈美豔的老鴇甩著手中的手絹從臺階下迎了下來，挽著殷琥的手熱情地招呼道：

“哎喲，幾位爺，您們可許久沒有來了！”

似乎青樓的老鴇見到客人以後永遠都只有這麼幾句話，也不管此前見沒見過，先說上一句“好久沒來”，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鳳鳴閣是北京城數得著的幾家規模比較大的青樓之一，背後的金主很神秘，昨天禁軍統領的兒子才死在了這裡，今天依然可以正常營業，這背後的人只怕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殷琥不是第一次進青樓，甚至可以算是青樓的常客，以前在富陽縣的時候三天兩頭就往麗娘棲身的玉芳院跑，買有吃過豬肉，卻見過不少豬跑。

雖然玉芳院的規模無法跟京城的鳳鳴閣相比，但是都是買笑的煙花之地，做的也都是皮肉買賣，規矩自然是大同小異，在老鴇的招呼下應對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