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風雨交加的夜空瞬間被照耀得猶如白晝，狂風驟雨吹打著鳳山腳下孤零零的驛站。

百戶換下了身上的甲冑，穿著一身便服在屋中焦急地來回走動，雖然門窗緊閉，但是“呼呼”的狂風依然穿過窗欞框之間的縫隙灌進房間裡，讓渾身冷汗淋淋的百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啪、啪啪、啪、啪啪啪！”

門板有節奏的敲擊聲讓屋裡的百戶驟然緊張，繞過擺放在房間的桌椅，抓起放在床頭的制式長刀，強作鎮定地問道：

“誰啊？”

“大人，是我。”

百戶聽見門外敲門人的聲音，急忙放下長刀，走到門板邊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普通兵丁，個子矮小，一身溼淋淋的，顯然剛剛才從風雨交加的屋外進來。

兵丁跟隨著百戶走進房間裡，一陣竊竊私語的交談被窗外的風雨聲所掩蓋：

“申猴護法，聖姑可有什麼交代？”

房間中從六品的百戶卻像個卑賤的奴僕一般跪坐在地上，而那普通的兵丁彷彿高高在上的神明，盤膝坐在木椅上，坦然接受著百戶的膜拜，兵丁接過百戶呈送上來的茶水，搖頭晃腦地吹開杯中的茶葉沫子，說道：

“聖姑吩咐，明日一早必須儘快趕路，務必在天黑以前抵達富陽縣碼頭！”

“這不行啊！”

百戶面露急色，見面前的兵丁瞪著眼睛看著他，嚇的磕頭道：

“護法，還請您向聖姑轉呈厲害。這些時日我們日夜兼程趕路，已經壞了官銀轉運的規矩，今日又在驛站留宿，只怕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看今夜的大雨，就算明天天氣轉晴，道路也一定是泥濘難行，我們這樣的隊伍走在官道上，只會引來懷疑。

朝廷眼線眾多，小小的疏忽就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還請護法勸說聖姑三思啊！”

“大膽！聖姑乃長生聖母親傳弟子，一身玄功通天徹地，早已修得長生不死神功！下曉一千年，上知一千年，心中對我聖教轉移一路早有推算，何來滅頂之災！聖姑之言我等信眾只管聽著就是，豈敢質疑。”

兵丁的厲聲呵斥嚇得百戶匍匐在地板上，額頭撞擊在木質的閣樓樓板上，沒有幾下就已經紅腫起來，口中惶恐不安地唱喝道：

“長生聖教，永世長存！聖母萬壽，信者長生！”

“嗯！”

兵丁等到百戶的一番唱喝以後，抬手虛扶，百戶低垂著頭，戰戰兢兢地從地板上站起來，躬立在兵丁的身側，聽那兵丁放緩了語氣說道：

“聖教計劃天衣無縫，這一路從陝西行來，穿州過縣，行程不下數百里，沿途的城池關卡無一檢查，誰會想到我等用了這樣的方法擺脫朝廷追兵！這次若能一路順利出海，你的功勞自然是最大，聖教上下都看在眼中。”

“不敢！弟子甘願為聖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百戶嘴裡說著謝，可是低著的頭沒有展露出絲毫的感恩之情，一雙眼睛裡除了驚恐以外，還有慌張。

等到那兵丁離開房間後，百戶癱坐在床榻上，臉色陰晴不定。

“不能等死！”

百戶從床下抽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把裡面一個木頭刻成的雕像咬著牙丟進便桶裡，吹滅房間的燭火後，輕輕地打開房間門板，彎著腰走出去。

……

殷琥把身體緊緊地貼在驛站屋簷的房梁下，身上早已經被冰冷的雨水浸溼，一雙眼睛牢牢地鎖定驛站後院的磚石庫房。

每一個驛站都有一間這樣的庫房，過往的官員有不便存在在房間的貴重行李都會搬進這樣的庫房裡，甚至在一些邊地的驛站，還會挖掘隱蔽的地下室，用以躲避風沙或者突如其來的襲擊。

天空烏雲密佈，無法判斷準確的時間。

殷琥已經在距離庫房不遠的屋簷下潛伏了整整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裡，先後有兩個兵丁拿著鑰匙進出庫房，因為庫房沒有窗戶，殷琥無法走到著兩個兵丁入出庫房以後幹了什麼，想要弄清楚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就只能進入到庫房裡面去。

“沙沙！”

拖泥帶水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又有一個兵丁手裡拎著東西從驛站中出來，冒雨跑到庫房邊，低聲跟守衛在外面的兵丁說了幾句話，然後從懷裡摸出鑰匙，打開庫房的門，閃身走了進去。

殷琥從屋簷下滑落下來，慢慢地摸索著潛伏到庫房邊。

雨很大，沒有光亮的情況下很難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殷琥藉著雨幕迅速潛伏到幾個守衛庫房的兵丁身後，閃電般出手打在這四五個縮在角落裡躲雨，渾身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兵丁後腦，殷琥的出手實在太快太狠，這些人連大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就相互斜靠著昏倒。

殷琥走到庫房的門邊，匍匐在地上，把庫房的門板輕輕地推開一條縫隙，往裡面張望。

庫房中十來個人圍坐在角落裡，中間燃著一根光線昏暗的蠟燭，這些人的嘴裡唸唸有詞，風雨的聲音實在太大，殷琥除非走進庫房中，否者根本就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是看著所有人的嘴巴都在動，看上去並不像是在交談，反而更像是在唸誦經文！

十六口大箱整齊地擺放在角落裡，其中有八九口箱子居然打開著，雖然屋裡光線昏暗，可是殷琥依然能夠看到裡面根本就沒有碼放銀子！

“長生聖教，永世長存！聖母萬壽，信者長生！”

房中的十來人突然同時雙手高舉，如同中邪一樣從喉嚨中迸發出沉悶的嘶喊聲。

“長生聖教！”

殷琥神情嚴峻，竟然是他們，這次還真的逮到大魚了！

長生教是多年來流行在川北陝西一帶的白蓮教分支，跟其他的聞香教、明教、聖火教等同出一脈，先是依附在當地的佛道兩教中發展信徒，待力量壯大後開始宣揚自己的教義。

長生教以長生聖母為尊，宣稱聖母為天地至尊，萬物之母，信奉長生聖母者可得永世長生，就算肉體死亡，信徒的精神不滅，不出幾年又可修煉出肉身重生。

控制了大批的教眾以後，這些所謂的聖教或以斂財為目的，大肆搜刮信徒財產，或是煽動信徒與朝廷作對，甚至衝擊州縣，公然造反，至大明立國以來，太祖皇帝就將這些邪端異教列為邪教，嚴厲打壓。

其中實力最大的白蓮教和明教幾乎被連根拔起，可是白蓮教的發展模式已經成為了模板，被剿滅後，別有用心的人能夠在短短几年時間發展出一支信徒達數千人的新教，大明各地都有這些白蓮教分支的存在，朝廷採取露頭者殺的鐵血手腕，依然屢禁不止。

長生教就是其中比較猖獗的一支。

近幾年陝西大旱，大批百姓流離失所，長生教以此為契機，大量招收信徒，準備謀反作亂。

只是在還沒有起事以前就被朝廷獲悉，派遣大軍剿滅，只有極少數的骨幹乘亂逃走，朝廷向全國衙門頒佈紅令，殷琥在裕豐倉巡檢司的公門裡也看到過抄錄發放的公文，沒想到這些人會逃到富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