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殷琥的腦子裡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詞來,面對洛天雄所講出來的話,就算殷琥神經大條,膽大包天,此時也有一種轉身就走的衝動!
可是正如費廉所說,這件事情在場的三個人都沾染上了,就算此時想躲也躲不掉。
如果馮權沒死,一切都好說,麻煩就麻煩在馮權死了!
一個跟先帝的死有牽連的人被殷琥殺死了,如果楊慎沒有在富陽遇襲、費廉沒有前來富陽當知縣、**沒有趕到現場,這個人死了也就死了,跟另外的十二個人一樣,只會被認定為長生教餘孽。
就算日後被人知曉,輕易也無法把殷琥這個富陽的九品巡檢跟遠在北京城可能或者不可能的陰謀聯繫在一起。
可是現在一個是東廠掌班,一個是首輔之子,殷琥又救了楊慎,間接跟楊家扯上了關係,殷琥這個小小的巡檢很容易就會被認為是楊廷和安插的人。
前前後後的一切事情都攪在了這一刻,讓馮權的死出現了太多的變數,若是被人知曉,想要以此做文章,實在太容易下手了!
先帝駕崩,當時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內閣,或者準確的說就是當時的內閣首輔楊廷和。
在先帝駕崩到新皇登基的四五十天時間裡,紫禁城中真正發號施令的正是楊廷和,而眾多的皇位繼承者中,楊廷和所領導的內閣偏偏強勢扶持當時只有十五歲,最不可能登基的興獻王世子朱厚熜上位。
雖然在後來的交鋒中,楊首輔敗給了扮豬吃虎、裝撒充愣的朱厚熜,可是當時誰都看得出來,楊廷和是想要扶持幼帝,藉機削弱皇權,繼續讓內閣把持朝政。
當時就有傳言說是楊廷和暗中下手害死了胡鬧貪玩的武宗正德皇帝。
此時馮權死在殷琥之手,不但殷琥跟楊慎間接有了關係,而且與楊廷和交往甚密的費宏之子也在現場,若有人以此大做文章,說殷琥和費廉聯手殺人滅口,已經告老還鄉的楊廷和以及眾多當時的內閣大臣都將大禍臨頭,其中自然也包括費廉的父親,當朝首輔費宏!
內閣亂,天下必定打亂!
東廠洛天雄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如今東廠的廠公正馬玉,正是朱厚熜為世子時,興獻王府的心腹老人,先帝死了、楊廷和退了,才有瞭如今十八歲就獨攬朝政的嘉靖皇帝。
這“殺人滅口”的人裡又多了一個東廠廠公馬玉,馬玉一個閹人就算殺了先帝也當不上皇帝,他的幕後主使呼之欲出,就算不是當年只有十幾歲的朱厚熜,朱厚熜的父王肯定也脫不了干係。
如果……十幾年前的寧王叛亂依然歷歷在目,朱家的皇子裡似乎天生就是造反的基因,若有人因此說當今聖上與先帝的死也有關係,再來一次“靖難”也不是不可能。
不該來的人全都到齊了,殷琥、費廉、洛天雄,此時此刻已經被命運的繩索牢牢地綁在一起。
……
殷琥、費廉和洛天雄都不是傻子,就算殷琥不知道眾多朝堂內幕,此時也很清楚自己攤上大事了!
“怎麼辦?”
三人同時發問,片刻的錯愕以後,相視苦笑。
殷琥是三人中最狠的角色,行事比東廠和錦衣衛還要偏激,此時心中升起一不做二不休的蠻橫勁,冷冷地說道:
“乾脆毀屍滅跡!這個馮權隱藏了三年都沒有人找到,這個時候冒出來誰又能辨真假,而且楊老大見到的只是一具屍體,反正死無對證,隨便給他安一個身份就是,或者上報一個無名屍體。”
殷琥依然習慣稱呼洛天雄為楊老大,洛天雄也不糾正,他很清楚東廠這個特務組織,搖著頭否認了殷琥的主意,說道:
“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只有我們三人知道也就罷了,從此以後就爛在肚子裡,可是萬一翻出來,就不是死三條人命能夠填平的!至少殷家、費家,還有洛家的九族是絕對跑不了。”
洛天雄沒有說誰能把這樣的事情翻出來,也許是跟他一起來的東廠番子,也許是衙役中連他也不知道的密探,也許是……他們三人中的其中一個!
三個人談不上交情,就算有交情,在生死之間也可能出賣朋友,這個世界除了自己誰也不能相信,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
殷琥的辦法雖然能解一時之急,卻會為將來留下巨大的隱患,費廉和洛天雄不會冒這樣的險,費廉附和著說道:
“確實不能動馮權的屍體!不但不能動,還要將其好生保護,大張旗鼓地運到京城!”
“費大人,你是不是有了主意?”
“正如殷巡檢所說,死無對證!馮權與先帝的意外落水有沒有關聯還只是猜測,可是他與長生教的關係卻是證據確鑿。與其讓拿馮權的屍體大做文章,不如我們自己算計……”
“對啊!”
殷琥算計人的本事一流,此時立馬明白了費廉的意思,說道:
“東廠、內閣、錦衣衛……這麼多人都可能跟先帝的死有關係,看來想要先帝死的人還真不少,那咱們就再加一個長生教。如今馮權死在長生教眾人之中,就算他跟長生教沒有關係,如今也有了關係,長生教想要謀害先帝,趁著天下大亂之時渾水摸魚,這樣的事情合情合理,證據確鑿。”
洛天雄接著殷琥的話說道:
“坐實馮權與長生教的關係,坐實長生教與先帝的死有關係!打消其餘所有人的相互猜忌,消除當今聖上的嫌疑,非但無罪,還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啊!”
“只是如此一來你我三人必成為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攻殲的目標!特別是殷琥,他是唯一在現場的人,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全憑他一張口說出來。這些話有人願意聽,自然也會有不願意聽的人,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本意說話,就看殷巡檢能不能頂住這些人的算計。此後殷巡檢的日子不好過了。”
“費大人不用為我擔心,我殷老虎從來就不是一個怕事的人!有人想用我來下棋,當心我跺了他的爪子!下官也正好利用這次的機會掙下一份前程。”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打定了主意將馮權的身份大白於天下,並且把他的屍首與長生教十二名教首的屍體一起大張旗鼓地運往京城。
殷琥作為事件的親歷者,這些人就算不是他所殺,也是因他而死,自然需要跟隨屍首進京;作為川東掌班,管轄的地域發生瞭如此重大的事情,洛天雄也得回京親自向廠公馬玉呈稟。
其中雖然暗藏兇險,不過殷琥和洛天雄進京領功受賞是板上釘釘的,三人從剛發現馮權屍體時的惶恐中緩過神來,情緒輕鬆不少,費廉看著一身狼狽的殷琥,笑道:
“殷巡檢,原本我以為你是一個單薄功名的武人,如今看來也是跟你我一樣,是個大大的俗人啊!”
殷琥毫不掩飾自己想要出人頭地的想法,坦言道:
“下官可從來都沒說過不想當官發財,老孃可還等著下官給她掙下一塊誥命牌坊呢!而且如今下官家裡有了兩個娘子,開門就得花錢,如今還是靠著兩個娘子烤肉養家,再不奮發向上,等到下官的孩子們出生,只怕就要喝西北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