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的一段日子裡,富陽縣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個就是是青衣巷王家招惹來了一大幫的強人。
敲鑼打鼓地鑽進城裡來打鬧一番,不但放火燒了王家的宅子,還順道組團把富陽城收颳了一遍,加上王家在內前前後後一共有三十多家大戶招了賊,其他小門小戶跟著殃及池魚的更是多得數不過來。
整整一個二月,富陽縣的衙門就沒有清靜過,老百姓天天鬧著官府抓捕強盜,但是最後成功破案追回損失的不足一層。
這還是衙門累翻了三個捕快,五個差役以後才換來的成果。
這一番群賊鬧富陽的戲碼鬧得不可謂不大,不但城中的老百姓嚇得夠嗆,就連官府衙門也沒少擔驚受怕。
最後重慶衙門裡來了人才把事情壓下來,雖然民間傳得沸沸揚揚,不過官面上卻風平浪靜,甚至都沒有傳出四川地界。
撐到三月,事情稍微平復下來,在富陽城中為官多年的縣令周謙仁在這段時間裡也“積勞成疾”病倒了,據說還病的不輕,主動向吏部遞交了致仕辭呈。
原本一個小小縣令的致仕公文送到吏部的文案上怎麼也要拖兩三月才會批覆下來,但是這次也不知道吏部的堂官們抽了那門子的風,不到十天時間,蓋著大紅吏部官印的文書就從千里之外的京師送達了重慶府治下的合州,只要再加上合州知州衙門的官印,周謙仁就不再是七品知縣了。
當然,周謙仁主動致仕是從縣衙裡傳出來的說法。
實際的情況不用猜也知道,在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總得有人出來頂缸,富陽縣的一把手無論無何是拖不了干係的,周謙仁的官帽肯定是保不住了。
上官們也不想再鬧出什麼亂子來,鑑於周謙仁在此後的處置手段、善後安排和安撫民心方面還算有功,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特別暗示周謙仁主動提出致仕,這樣不但不再追究周謙仁的責任,同時也保住了朝廷的顏面。
不管是主動致仕,還是被勒令告老還鄉,周謙仁是真的走了,入了三月就匆匆地離開了富陽縣,甚至沒有等待吏部新任命的縣令上任交接就以病情危重為由返鄉,富陽的全面事物暫由縣丞王延年主理。
王延年終於如願以償地坐在了衙門正堂的“正大光明”下主政地方政務,多年的苦心經營終於有機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暫”字在他看來早晚都會去掉,接到吏部公文前來上任的只會是新任縣丞。
這就是發生在富陽縣的第二件大事,縣衙裡暫時沒有堂官!
第三件“大事”與前兩件比起來實在不足掛齒,之所把它還要把它與前兩件大事相提並論,是因為這件事情在富陽城引起的轟動同樣不小,誰能想到二流子一樣的殷老虎居然能夠混進巡檢司裡當差!
對老百姓來說,殷老虎能夠穿上官衣實在是祖上燒了高香咯,無不感嘆殷琥走了狗屎運。
三月初三,同時也是周縣令離開富陽的第二天,殷琥終於收到了衙門的委任文書。
不過殷琥不是到縣中一處巡檢司做弓兵,也不是周謙仁承諾的到衙門做典吏,而是前往裕豐倉巡檢司做從九品的副巡檢!
一個天大的餡餅就這麼砸在了殷琥的腦袋上,轉眼間殷琥從一個白丁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官員。
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殷琥也始料不及。
……
殷大娘眼裡含著淚,將深色的官衣罩在殷琥的身上,仔細圍著兒子的身子轉,衣領子歪了的地方得擼的恰當好,衣襬折了也得用力地劃拉平整……生怕有疏漏的地方,讓兒子在同僚面前丟臉。
衣衫整理規矩了,再耐心地綁上護腕,然後套上長靴。
殷琥看到老孃把執行任務時才穿的皮甲擦得油光水滑地拿出來了,急忙推脫道:
“娘,我這是去巡檢司當差,又不是上戰場打仗,護腕帶上也就罷了,護甲就算了吧!雖說現在已經入春了,套上這玩意您就不怕把兒子熱出痦子來。”
“熱也得穿上!”
殷大娘是鐵了心把皮質護甲往殷琥的身上套,嘴裡唸叨著:
“回家以後娘給你燒水洗澡,保管不會長痦子。巡檢司的差事誰能說得準,難道賊人出來還會先給你遞上名帖不成,萬一在你當差的時候撞上,哪會給你機會穿上護甲!你能做官,為娘自然是滿心地歡喜,可是若因此有個好歹,讓為娘如何面對殷家的列祖列宗?”
話說到這份上,殷琥實在不敢再逆了老孃的心意,大不了到了巡檢司再脫下來就是了,難道老孃還能時時刻刻地守在自己身邊。
殷大娘不願讓殷琥到巡檢司當差,但是卻不能阻了兒子去當官啊!
文書下來以後,讓兒子當著自己的面唸了三遍還是不放心,揣著文書專門找到隔壁的老夫子,得到同樣的結果後才歡天喜地地回家。
從今往後誰見到自己的兒子都得喊一聲老爺了,沒想到舉人的相公一輩子也沒有穿上官衣,兒子如此輕鬆地就做了官,看來殷家當真是要時來運轉了!
殷大娘嘴還是不放心,整理好了殷琥的衣裳又忍不住地把這些天唸叨了無數次的話又說了一次:
“兒啊,娘也去外面打聽了,知道你的手段還算了得。但是俗話不是說嘛,好漢難敵四手,就算你一人打得過三四人,那萬一要有五六個歹人呢?
到了巡檢司,別把自己當好漢,遇到點事情就傻愣愣地往上衝。
還有啊,跟屬下好好地處著,別捨不得花錢請客,幾個大男人多喝幾次酒也就熟絡起來了,真要遇上點事情才會有人跟著你一起衝,身邊有人照應著總不會吃虧。”
“娘!”
殷琥被唸叨得臉都快綠了,大聲地勸慰道:
“兒子真不是上戰場,這太平盛世的哪有那麼多強盜滿大街地瞎轉悠。您啊,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保準不會有事的。”
“哎!”
殷大娘看著面前挺拔的漢子,才發現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已經不再是那個賴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孩子,這時才第一次好好地打量面前一身戎裝的殷琥,由衷地說道:
“我兒穿上這身衣裳可當真威武!李家那丫頭也是好福氣,趕明兒娘就去請人上門提親去,這婚事還是得早日定下來……哎呀,你別走啊,孃的話還沒說完呢!這孩子……”
殷琥見老孃又開始提起李家的婚事,哪裡還敢留在家裡聽老孃嘮叨,拎起長刀匆匆地竄出家門。
殷琥站在春水橋頭,轉身沒有看到老孃追出院門,沒有像以往那般站在門口插腰衝著漸漸跑遠的兒子大聲訓斥,竟然有點不適應了。
想必老孃也開始顧及兒子官家的身份,知道不能再當著外人的面隨意地打罵,這一刻殷琥終於有了老虎出籠的感覺!
天高任我飛,地闊任我闖!
“噌!”
殷琥懸掛在腰間的長刀豪氣十足地跨立在春水橋上,大吼:
“這個天下,我殷老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