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娘對兒於兒子能夠這麼安慰自己很是開心,畢竟是心頭的肉,再混蛋那也是寶貝得緊,站起身子來拉著殷琥的胳膊,勸道:
“兒啊,這門親事咱現在可以不忙找上李家的門,但是你如何也得答應娘另外一件事兒。”
殷琥看老孃說得如此慎重,暫時收起了嬉笑打鬧的德行,回道:
“娘,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也就是那更夫的活計,吳家三郎不是被賊人給傷了嗎,娘今兒晌午的時候就去找了周知縣,他是你爹的好友,依然戀著舊情,滿口就答應給你留著。答應娘,下午就到衙門的書吏房那應個更值去。”
這事是殷大娘瞞著殷琥給張殷的,要說更夫的活兒也是掛在衙門裡面的,算是幫著衙門當差,不知道多少落魄戶託人找關係,為的也就是這個能吃官糧的職位。
雖說每天辛苦一點,至少在這個太平年歲足以養活一家人。
殷琥耷拉著臉,埋怨老孃沒有跟自己商量這事:
“娘,您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呢?您說我每天晚上掛著鑼滿大街的走,第二天哪還有精神到巡檢司去……”
話剛說出口,殷琥就發現說錯了,趕緊捂住嘴吱吱唔唔地不敢再說下去。
果然,殷琥的話立馬就引得殷大娘一頓的捶胸頓足,乾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哭嚎起來:
“我的老爺啊,我是沒辦法管教你這不成器的兒子了,你快快回來把我也帶了去吧!整日地提心吊膽的活著,不就是為了保住老殷家的這根獨苗,能夠傳下一門煙火嘛!可是你兒子不讓人省心啊,日日的尋思著舞槍弄棒,我是千管萬教也說不通他的心思,你可讓我怎麼辦啊!”
殷大娘的這一通“鬼哭狼嚎”動靜鬧得極大,引得門外河邊上的小娘子老婆姨們忍不住大笑,一個個站在喝水裡笑得那是個花枝招展、前俯後仰。
笑聲傳到了小院裡,殷琥聽了大喝一聲:
“誰敢看笑話呢!小心著晚上拿了彈弓砸她家的窗戶!李家寡婦,你現在笑得可真夠歡樂,我可是聽說昨兒夜裡你家那床板的動靜著實不小,小心著哪天堵了你家的房門,讓全富陽的老少爺們都去瞧瞧你和那漢子乾的好勾當!
殷琥的嗓門可不小,別說左鄰右舍,就是河對面遠遠的地方也能聽見。
這一嗓子嚇得外面聽熱鬧的女人們紛紛收拾起東西四下裡逃散。殷愣子說出來的話那可是真會做的,保不準哪天正跟家中的漢子親熱時窗戶被砸出了個打洞。
都不是黃花大閨女,光著身子就算被看著了也就當便宜了這二愣子那兩隻眼睛,可這要是把自家的漢子給嚇成了軟腳蝦再也立不起來,一輩子不就成了活寡婦了嗎!
被殷琥點到名的那乾瘦女人更是不敢搭話,拿了件衣衫遮住已經滿是褶子的臉,踏著小碎步急急地走開。半道上不小心踢到一塊絆腳的石頭,險險地沒有摔個狗吃屎。
聽聽這渾人說的是什麼話。就算李寡婦的事早已經人盡皆知,大傢伙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談論,誰要是也有點什么小心思同樣可以找上門去勾搭,哪有這樣扯著喉嚨喊出來的,只怕李家寡婦的門板這幾個月裡是沒人敢去敲了。
聽見門外瞧熱鬧的女人全都散去,殷琥才對老孃說道:
“娘啊,您怎麼就不樂意我去巡檢司當差呢?在那裡正兒八經的拿官糧掙前程,若是能做到巡檢,那可是正兒八經正九品的官老爺,怎麼都要好過做更夫吧。”
殷大娘這麼多年罵也罵累了,勸也勸盡了,該用不該用的手段也都全使出來了,現在反倒讓門外的女人笑得沒了臉面,捋著額頭散亂的頭髮絲,平靜地說道:
“巡檢司是個什麼地方?那是得和賊人、強盜打交道,你數數咱們富陽縣裡的八九個巡檢司這些年換了多少巡檢,誰又是得了善終的?你喜歡練武為娘也不欄著,只要你不去招惹那些殺人越貨的強人,娘這心裡不用整日地提心吊膽的懸著。巡檢司你不準去,就是朝廷徵兵打仗只要為娘不點頭,那也是萬萬落不到咱家這根獨苗身上來!你如何就不能體諒為孃的苦心呢?”
就是因為殷琥是家中的獨子,殷大娘才會像護小雞一般的整日護著,打小就這樣。
出門怕讓馬車給撞了,下水怕被水給溺了,現在寧願兒子做一個低賤的更夫,也不願他去用刀劍拼出個前程。
可憐天下慈母心!
只是自古慈母多敗兒,殷琥現在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計較,被家裡如此束手束腳的管著難免會生出反抗的心思,在富陽縣城裡遊手好閒地鬧出些荒唐事來,跟母親這幾乎偏執的溺愛不無關係吧。
在家平白地受了一頓訓斥,殷琥不敢再忤逆了老孃,只能尋了個到衙門書吏房詢問更夫活計的藉口逃出家門。
殷琥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娘就是不準自己去巡檢司當差,難道就因為害怕兒子進了巡檢司,日後得提著刀劍去跟賊人強盜廝殺?
這些年殷琥在富陽縣城裡也沒少幹打架鬥毆的事兒,也曾有過頭破血流的悽慘模樣,只是當時的殷大娘除了心疼也不見她哭天搶地地阻止兒子的胡作非為啊。
殷琥原以為做出些荒唐事情,做孃的見到兒子這麼不思上進,沒準心軟就隨了自己的心思,沒想到這麼些年就是緊咬著嘴不鬆口。
沒有至親之人的文書和鄉紳士人的擔保,就是衙門裡的縣老爺點頭也只能讓殷琥在衙門裡做個沒有身籍入冊的雜役小廝,就算到了巡檢司裡做的也還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
殷琥心裡鬱郁不快,板著臉走在大街上。
街面上的行人看著這富陽城出了名的閒漢,早就遠遠地避開了身子,害怕捱得近了也會惹來場災禍。
這個時候依然在大街上閒逛的大姑娘小媳婦雖說把身子挪得遠遠的,但是那雙眼睛卻沒有老實的,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張膽地落在殷琥的身子上。
更有大膽的小媳婦故意扭著水蛇腰來回地在殷琥面前晃悠,時不時地轉過頭來送上一個嫵媚慵懶的媚眼,甚是撩人。
這樣的女人多是院子裡的姐兒,殷琥心情不好,沒有閒功夫去逗弄她們,只顧著低頭走路。
雖說只是二十歲的大小子,殷琥的身子已經超過五尺,單薄衣衫包裹的身體被脹的鼓鼓囊囊的,身姿挺拔,虎背蜂腰。
舉手投足間宛如張開了耳朵小虎犢子,盛氣逼人,孑然獨立時隱隱散發出一股好勇鬥狠的氣勢。
橫臥眉頭如刀削般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嘴唇,無不彰顯出男兒的勃發英氣。
只是頭上散亂的髮絲遮住了已經略顯稜角的臉頰,流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痞子氣。
單憑著這副身板相貌,殷琥就成了富陽縣裡姑娘媳婦間的談資,夜深人靜之時出現在夢中讓人身子發熱的好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