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實為地方管轄的最低層行政官員,正七品的縣令父母一方,算是真正地入了品流,走上了康莊的仕途大道。
一縣之中,縣令為主管官員,下屬正八品縣丞一名,負責全縣錢糧、倉庫和民生等事宜;另有正九品主薄一名,掌著文書,貼身輔佐縣令處理各種事物,有的縣令甚至將刑事等權利下放給主薄兼管;其他不入平流的書吏、幹事等若干,做的不過是跑腿打雜的勾當,只是出入於衙門之間,穿著一身的官衣,地位自然比之老百姓們高出了一頭不止。
富陽縣丞王延年最近很是煩悶,只因不是正經的科舉出生,縣令周謙仁處處做對,事事鉗制,那雙眼睛裡時時透著鄙夷。
雖說縣丞管著全縣的柴米油鹽,甚至還掌著縣衙中的錢糧庫房,只是那新提上來的主薄與周縣令穿著一條褲子,守著帳房三天兩頭地查點庫銀糧草,防賊人一般地防著王延年這個縣丞。
王延年當初花了全部的家當坐上富陽縣第二把交椅,可不僅僅是為了穿上這身官衣耍威風,那雪花白銀才是主要目標,只是現在望著每天流進送出的錢糧,只能嘆莫奈何,不敢有絲毫的染指,可是給上頭的孝敬是一點都沒見少,這樣的官做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早早地辭官回家種田來得舒坦!
“……卑職得大人信任,出任富陽縣丞十餘載,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惶恐辜負大人栽培之恩……卑職上官周謙仁治理地方無方,致使富陽縣匪盜為患,民間鄉紳怨聲載道,恐生事端……為報大人之恩,延年定當恪盡職守,竭盡所能捍衛地方之安定……”
王延年仔細地將信箋上的墨跡吹乾,再從頭到尾地審閱了一遍,沒有發現紕漏以後,才小心地裝進牛皮信封中,滴上蠟封,拿出懷裡貼身的印信蓋上,衝著書房外候著的下人道:
“王全,快馬加鞭把這封信親手交到湖州知州衙門陳大人手裡,務必等到陳大人的回信以後才回來!”
“是!”
門外候著的精幹男子將牛皮信封貼身地藏好,躬身利落地退出書房。
王延年看著下手離開,眼中閃過一絲陰邪的目光,小聲地說道:
“周謙仁啊周謙仁,虧得你還是一個讀書人,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都不懂嗎?怪只怪你擋了我王某人的財路,有你這樣的‘清官’還讓我等怎麼渾水摸魚!你不是一直自命為治理地方的能臣嗎,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你如何來解開王家這個局,哈哈……”
“父親!”
正當王延年想到得意處,門外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二十來歲的俊美青年,恭敬地拱手問候。
王延年收起了得意的笑容,面目嚴峻地轉過身來,招著手道:
“良兒回來了,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王良在府外放浪成性,回到家卻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走進王延年的書房以後首先拜見父親以後,才恭敬地回答道:
“回父親,孩兒已經查明那馬二狗身後的人,是城西同樂坊的李寡婦,您看我們是不是……”
王良的手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靜待王延年的答覆。
“良兒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王延年拿起盆裡的絲帕,擦拭著額頭滲出的汗水,語重心長地教育著自己的兒子,說道:
“這謀略之道就如同下棋,步步算計,處處小心,互為依仗方能無往而不利。咱們之所以選了馬二狗這步棋,是因為馬二狗的性子裡帶著兩個字,‘貪’和‘狡’。但是又少了兩個字,你知道是什麼嗎?”
王良知道現在不是買弄的時候,恭謙地答道:
“請父親明示。”
“呵呵!”
王延年很滿意兒子的態度,自己的種自己最清楚,這個兒子的腦子絕對比自己好使,只是還是少了一些城府和閱歷,當下教導道:
“‘勇’和‘狠’,這樣的人不足為懼!
馬二狗能向你開出二百兩銀子的封口費,就說明他沒賺夠,所以是不會輕易地把這個秘密說出來的。
好好磨磨你這毛躁的性子,耐心點。
他馬二狗一定知道咱們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富陽城是不敢久留了,等他們離開縣城以後再動手也不遲,荒郊野外的弄出一點意外,還不容易嗎!
做事情之前,得把自己撇乾淨,懂嗎?”
“是,孩兒受教了!”
王良看著王延年,父子兩露出會心地微笑。
王延年許是悶得難受了,拉開了衣襟迎風躺在了窗下的躺椅上,抓起書案上的一本手抄版古文書籍“呼呼”地扇著,半眯著眼沉聲說道:
“事情都辦好了嗎?”
“都安排妥當了!”
王良上前兩步,搬來一根矮凳坐到王延年的身邊,小聲地說道:
“孩兒繞道臨近的同州散出去的消息,現在道上的傳言已經變了味了,想來不會有人查出來的。只怕這次大伯家不只是受點教訓那麼簡單,據說四川、湖廣道上的幾個大盜也蠢蠢欲動,往富陽方向來了,就這幾天到……”
王延年的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冷冷地哼道:
“真想看看王延壽割肉時的痛苦模樣兒!
你那大伯從小就跟為父不對付,樣樣都想著壓為父一頭,老爺子偏心,即使是為父做了富陽的父母官,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如果不鬧出點動靜來,只怕還想不起我這個兒子呢!
這次藉著整治周謙仁的機會擺他王延壽一道,只不過是討了點利息罷了,也讓老爺子知道是時候該站隊了。”
王延年睜開了眼睛,望著窗外的院子的亭臺樓閣,說:
“所以現在還不是找王家算賬的時候,要想對付周謙仁,就得先讓他跟鄉紳大戶們對立起來,沒有了士人鄉紳的支持,我倒要看看他靠著那些泥腿子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兒……
良兒,家裡留下三兩個護院守著,你馬上帶上其他的家丁護院去你那大伯的家裡,好好地‘保護’他們家人和那尊白玉觀音,戲臺子搭起了,咱們不上臺去唱兩嗓子,實在惹人懷疑!”
“父親不可!現在富陽的水太深了,黑的白的,什麼人都有,家中沒有防備,萬一……”
王良急切地向父親勸告,這段時間富陽城風聲鶴唳,怎麼能將家裡的人都調走呢!
王延年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淡淡地說道:
“萬一……呵呵!為父還真希望發生點萬一呢!你說咱們家為了保護本家,而被強盜洗劫,富陽的鄉紳們會怎麼想?富陽的老百姓會怎麼看?州上的上官們會怎麼論?
良兒,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沒準這次事情過後,為父這坐了十幾年二把手的交椅也該換一換了。哈哈!”
“父親,高啊!”
王良一點就透,立刻就領會了王延年更深層的算計,不得不佩服薑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