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虎卫》 鱼羊果

“表姐!表姐!”

院門外氣喘吁吁的呼喊聲驚擾了八角蘭亭下面容悲切的張莜嫻和丫鬟小蓮,小蓮看著急匆匆從廊橋外跑過來的小男孩,急忙幫著張莜嫻把擺放在石桌上的金銀首飾,還有兩張百兩的銀票收回到盒子裡。

張莜嫻把盒子交到小蓮的手裡,輕輕提起裙襬,走出八角蘭亭,向那個跌跌撞撞跑來的小男孩迎了上去。

“童兒,慢點!”

張莜嫻蹲下身來,抽出手絹擦拭小男孩額頭上的滲出來的細微汗水,憐愛地問道:

“什麼事情如此慌慌張張的,萬一踢著石頭摔倒,舅母又得心疼了。”

小男孩是李家的獨子,李童。

約莫五六歲的模樣,長得虎頭虎腦的,跟李月如的面相有幾分相似,不過與李月如相比,還只是個孩子的李童在張莜嫻的面前表現的要親熱許多,乖乖地等到張莜嫻幫他擦拭了額頭的汗水,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拉著張莜嫻往院子外走:

“表姐,快些跟我走,咱們去見姐夫。”

“姐夫?”

“對啊!”

李童小大人一樣對張莜嫻說道:

“表姐的夫君不就是姐夫嘛,我娘告訴我的!姐夫來了,院子裡的丫頭們都偷偷地溜到前院看了,就連我娘和我姐姐也跟著去了,原本我也想跟著姐姐一起過去的,但是想著表姐住在偏院裡,一定沒有人來告訴你這個消息,所以就過來帶你一起去見姐夫。”

“童兒乖,表姐和殷公子成親前是不能相見的,你跟著小蓮一起去吧。可不要胡鬧喲。”

……

“公子,請用茶。”

殷琥在李府官家的帶領下剛剛坐到會客的廳堂裡,李府的丫鬟就端著清茶放到殷琥的面前,丫鬟張口說出的是大明標準官話。

明朝太祖定都南京,以江浙滬一帶的吳音為官話,雖然後來成祖遷都北京,但是幾乎將南京城內的大戶全部裹挾到北京城,在北京城中依然以江南人居多,所以多年來大明朝的官話還是吳音。

江南以外的達官貴人,甚至是商賈大戶不但自己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就連丫鬟下人也必須學習官話,如是有客人到訪,丫鬟下人們張嘴就是方言土語,會被認為是失禮的事情。

給殷琥送茶的丫鬟一開口,昆琥就聽出來這不是正宗的吳音,那流暢的婉轉音調和自然的溫婉神態可不是像學就能學會的,丫鬟的話音裡依然帶著濃濃川東方言的口音。

殷琥神態自若地端坐在廳堂中。

從玉芳院出來以後,殷琥直奔富陽碼頭,不管不顧地跳上一條開往重慶的貨船,抵達重慶城下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好在號稱“古渝雄關”的重慶城“車湧棧途,船塞兩江,萬商雲集,夜不斂市”,十七座沿兩江分佈的恢弘城門有三成入夜後依然開啟,只是得接受更加嚴密的盤查。

殷琥出門的時候身上依然穿著巡檢的官衣,手裡也握著官刀,城門守兵在勘驗了殷琥所持有的巡檢司號牌後,順利入城,隨便在城中尋了一家客棧住了一晚,第二天晌午就找到了李家的宅邸。

年幼時候殷琥的老爹曾經帶著殷琥來過幾次這座川東一等一的大城,最後一次到訪李家的時候,李家已經搬進了現在這座大宅院,雖然如今記憶已經模糊,但是殷琥一路打探著,還是找對了門戶。

說實話,此時的殷琥就算找到李家的府邸,腦子裡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要麼跟李家徹底鬧翻,被李家告上官府;要麼李家為了女兒的名聲死活不同意退婚。

殷琥的老孃以為自己的兒子當了官,跟李家的丫頭也算是門當戶對了,瞞著兒子自作主張地來到重慶府,找到李家要履行婚約。

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也是一個犟脾氣,心裡早就記掛著麗娘,又怎麼會接受這樣的婚事。

這麼鬧下去,最後說不定會把殷琥給坑了。

只是殷琥此時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

“爹,這就是殷家的小子?”

李月如躲在偏房裡,趴在窗戶上往會客的廳堂張望,看著一身九品武官官衣的殷琥,愣愣地說道:

“你不是說他長得五大三粗,豹眼環睛,朝天鼻孔,還有滿臉的絡腮鬍子,要有多醜就有多醜嗎?那這英姿俊朗的郎君又是誰啊?”

“這、這個……”

李元海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女兒的質問,還是跟在身邊的夫人幫著他解了圍,把毫無風範的女兒從窗臺邊拉了回來,說道:

“傻丫頭,你爹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不過才是個十來歲的小屁孩,如何知道現在長什麼模樣。街面上大家都傳說那殷老虎奇醜無比,而且嗜殺成性,就算如今看來長得還算有模有樣,可是無風不起浪,此人品性肯定不好。可惜了這麼一副好身板。”

李月如滿眼的嫉妒,撅著嘴說道:

“當初殷家那老婆子領著媒婆上門的時候咱們家就應該推了這門親事,橫豎是個沒有前途的小武官,也不怕得罪了他們一家,如今白白地讓張莜嫻那丫頭跟了這麼一個模樣的男人,還不得美死她呀!”

李月如口中說出來的話實在惡毒,足可見這麼些年生活在處處優秀的張莜嫻身邊,心中留下了無法抹去的陰影。

李夫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能等了!京城已經傳回了消息,你爹的至交好友,那做蜀錦生意的段家二公子去年高中進士,入了翰林院,一個月前已經授了湖廣道監察御史一職,不日就要還鄉省親。

段家二公子還未入京趕考之前就時常地往府上跑,說是來拜見你爹,可哪次不是找著藉口去找你那表姐。若是留她在府中,你就別想嫁給段家二公子,正好趁著這次殷家逼婚,咱們先把她給嫁出去。”

“咳咳!”

垂首坐在邊上的李元海一直沒有開口,此時聽到夫人越說越不堪,故意咳嗽了幾聲,嘆著氣說道:

“莜嫻的母親是我的親姐姐,當年我在浙江行商,也多得姐夫照顧,如今卻要如此對待至親的侄女,當真是作孽啊!”

“閉嘴!”

李夫人毫不客氣地衝李元海呼喝道:

“當年你我二人在張家的府上,你那姐姐擺足了官太太的架子,非要逼著我跪下磕頭,這樣的事情你能忘記,我卻牢牢地記在心中。

如今我就要自己的女兒嫁得比那惡婦的女兒更好,日後也讓張莜嫻見到我家月如下跪磕頭,以解多年來心頭之恨!

你不要忘了,李家能有今天這般的景象,靠的不是你那死去的姐姐和姐夫,而是我孃家人的支持。”

李夫人全然不顧李元海的感受,毫不客氣地對李月如說道:

“月如,嫁人不能只看模樣!當年你爹也是遠近聞名的玉面郎君,可是結果呢……聽孃的,安安心心地等著做御史夫人吧!”

“……”

李元海當著女兒的面被夫人訓斥,滿臉羞愧,家族間的糾葛實在猶如亂麻一般,三言兩語根本無法辯解清楚,只是上一輩的恩怨讓下一輩的孩子來承擔,李元海於心不忍,卻又不敢忤逆了強勢的夫人,只得低著頭聽之任之。

李夫人推了一把李元海,說道:

“你去看看殷家那小子到底來幹什麼?小心些,可千萬別說漏了嘴,讓殷家的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