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吳三敲著二更天的梆子在縣城裡走了一圈,最後又轉回到城北裕豐倉附近,扯著喉嚨喊道: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鎖好門窗,防火防盜!”
梆子敲得有力,更號也喊得嘹亮,這次捱打反而把吳三的膽氣給打出來了。
吳三從小死了娘,又是個膽小的性子,平時沒有少受左鄰右舍的半大小子欺負,可是至打這次在青衣巷口被馬二狗打傷以後,殷琥三天兩頭地過來看他,甚至在街面上放出話來,說吳三是他兄弟,誰要是敢再欺負他,就是跟殷老虎過不去,定要讓他好看。
殷老虎本來就是富陽街面上無人敢惹的角色,如今搖身一變居然成為了正兒八經的從九品官員,街面上的二流子裡什麼時候出過這樣的人物?
殷琥立馬成了混混潑皮們競相模仿的偶像,恨不得自己能有殷琥一半的手段。
縱然不能混到個有品秩的官員,能進衙門當差也算是燒了高香了。
這些日子吳三走在大街上不但沒人上來找麻煩,甚至以前那些不願搭理吳三的漢子還會主動過來閒扯一番,雖然話裡話外都是在打聽殷老虎的消息,吳三依然覺得與有榮焉。
哪個少年心中沒有懷揣著江湖英雄夢?
殷琥的所作所為在吳三的看來儼然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男人就當如殷老虎一般!
今日路過裕豐倉,得到心中英雄的招呼喝酒,吳三雖然應為當著差沒敢答應,可是走在大街上心裡激動,整個身子都是輕飄飄的,敲完一趟更子後原本應該回家休息,可是又盼著當真能跟殷琥喝上一回酒,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後又回到裕豐倉附近。
“梆、梆!”
吳三用力地敲著梆子,沿著裕豐倉外的青磚高牆走著,希望裕豐倉裡的殷琥能再次邀請他喝酒,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生怕漏掉牆頭裡殷琥的招呼。
頭頂的明月被厚厚的烏雲遮蓋,雖然吳三的手裡拎著燈籠,可是也只能夠照亮腳下的道路,幾米以外就黑咕隆咚地難以看清事物。
“嗦嗦。”
前面轉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吳三高舉著燈籠沿著青磚高牆走過去,剛轉過牆角就依稀看到幾個黑色的影子蹲在裕豐倉的牆外的一顆歪脖子樹下,還有一個身影正拽著一根繩索身手敏捷地蹬著青牆往裕豐倉的牆頭上攀爬!
“咔嚓!”
吳三手中的燈籠從手中滑落。
燈籠不過是一個紙糊的竹簍子,裡面立著一盞簡易的油燈,掉在地上以後很快就把竹簍子點燃,亮起一陣明亮的火堆。
吳三藉著突然爆燃起來的亮光,清楚地看到牆根裡蹲著的幾人,身上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腦袋也被一塊黑布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陰森恐怖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自己。
這些人的手上赫然握著明晃晃的刀劍!
這些人似乎也沒有想到吳三會突然出現,經過短暫的錯愕愣神以後,兩個黑衣人入同從黑夜中竄出撲食的野獸,拎著手中的刀劍飛快地向吳三衝來。
“梆、梆、梆、梆……”
吳三死命地敲打手中的梆子!
若是在以前,吳三遇到這樣的情況早就嚇得兩股戰戰,轉身頭也不回地逃跑了,可是這裡是殷琥所統轄的地界,此時殷琥就在一牆之隔的裕豐倉中,無論是對殷琥的崇敬,還是為了報恩,吳三都不能像個懦夫一樣地逃走。
眼看著那兩個人衝了上來,吳三撒開腳丫子竄到漆黑的大街上,一邊敲打著手中的梆子,一邊扯開喉嚨大聲地喊道:
“抓賊啊!快來人啊,抓賊!”
吳三淒厲的喊叫聲傳到裕豐倉裡的時候,殷琥與羅老頭已經酒過三巡。
殷琥本來就是酒量奇大,羅老頭也是幾十年的老酒鬼,桌上的一斤老酒根本就不能把兩人放倒,之前接著酒勁上臉,兩人都裝著醉酒相互試探著說了些話,此時話已然說開,也就不用再偽裝。
呼喊聲讓殷琥和羅老頭面面相覷,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果不其然的眼神:
“王延年已經被殷琥逼得狗急跳牆,不願在耍陰謀詭計,明刀明槍地殺上門來了!”
“誰敢撒野!”
殷琥掀翻面前的方桌,抽出腰間掛著的長刀,大吼一聲衝出門房。
羅老頭雖然年逾古稀,可是畢竟是軍戶出身,年輕的時候又隨著朝廷大軍遠征交趾,能活著從戰場上回來,也算是有幾分本事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並沒有如他的孫子羅九哥一般驚慌失措,揭開身後床板上鋪著的棉絮,露出一把巡檢司弓兵制式裝備的單手刀,抄著依靠在牆角的長槍跟著殷琥矯健的身體衝了出來。
裕豐倉巡檢司形同虛設,外面的巡查守衛是由左近的北門城防衛負責,裡面守衛的是王家佈置的人手。
吳三一番連敲帶喊,動靜鬧得不可謂不小,可是不管是近在咫尺的城防衛,還是裕豐倉中的守衛,全都裝聾作啞沒有露面。
羅老頭衝出房間就意識到情況不對,把長槍塞到畏畏縮縮的羅九哥手中,衝殷琥喊道:
“大人,情況不對!小心穿公家衣衫的人!”
“曉得了!”
殷琥手握長刀站在裕豐倉大門的臺階上,如同虎嘯一般咆哮道:
“裕豐倉裡的人聽好了,本官是裕豐倉巡檢司從九品副巡檢殷琥,本官不追究縮頭怕死之人,但是誰若是敢在背後下絆子使陰招,本官就算舍了身家性命也要殺他全家!標爺,你帶著羅九哥守好大門,誰露頭就砍了誰的腦袋!”
“屬下遵命!”
羅老頭被殷琥霸道兇狠的恐嚇吶喊激起血性,彷彿又回到當年浴血沙場的年代,殷琥彷彿就是那橫刀立馬的威猛將軍,羅老頭情不自禁地雙手抱拳,單膝跪地,以軍隊禮節向殷琥欣然領命。
殷琥不得不如此恐嚇。
碩大一個裕豐倉,裡裡外外只有一個半人能夠聽候調動,看羅老頭握刀的架勢,依然老當益壯,算得上一個,可羅九哥這個半大的小子已經被門外的嘶喊慘叫聲嚇得臉色蒼白,恨不得丟下手中的長槍鑽到門房中的床板底下,勉勉強強夠得上半個人。
此時黑燈瞎火,裡外情況都不明,殷琥必須使用雷霆手段才能威懾住躲藏在暗處的宵小。
殷琥可不是隨便地說出這些話來,此時此刻王延年已經是狗急跳牆,什麼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殷琥心中做好了大開殺戒的準備,今晚如果真有不開眼的往他的刀口上送,殷琥不介意讓整個裕豐倉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