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賊啦!”
“弟兄們,跟上啊。”
“他孃的!又有賊跑到富陽來撒野,真當富陽老少爺們是擺設,幹他孃的!”
“……”
午夜前的富陽縣城被吳三的喊叫聲驚醒,二十幾天前群賊鬧富陽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如今消停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居然有人敢動官倉!
官倉是一縣之根本,若官倉被洗劫一空,當官的固然會受到責罰,但是最後倒黴的還是富陽縣的老百姓們,那些失竊的財物若是不能追回,富陽縣衙門就會重新徵稅填補虧空!
衙門不會跟老百姓講道理,要麼交稅納糧,要麼抗稅坐牢。
富陽縣的老百姓紛紛走上街頭,有的手裡高舉著火把,有的拎著燈籠,左鄰右舍相互簇擁著,很快匯聚成一支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裕豐倉蜂擁而來。
川東地界民風彪悍,棲息在這裡的巴人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崇武善戰,骨子裡有一股爭強鬥狠的火氣,平時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情況也不少見,這個時候整個富陽縣城同仇敵愾,菜刀、糞叉、燒火棍、甚至連鍋鏟都成了老百姓們手中的武器,場面頗為壯觀。
密密麻麻的火光把城北照得猶如白晝。
三個五花大綁的漢子已經被身邊身首異處的人頭唬得渾身顫抖,此時見到群情激奮的人群把裕豐倉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嚴嚴實實,更是被嚇得哆哆嗦嗦地癱倒在地上,費力地挪動身體爭著往後靠,生怕給衝上來的人不由分說地亂棍打死。
“抓住了!”
“賊子已經被抓住啦!大傢伙不要再往前擠了!”
“怎的就被抓住了,爺還說要跟這些小毛賊大戰三百回合呢。”
“殷老虎在呢,哪有你顯擺的機會。”
“讓讓!都讓讓!衙門的老爺們過來了!”
“……”
蜂擁而來的老百姓圍在裕豐倉的大門口,原本想要衝進去抓賊,卻發現殷老虎手握滴血長刀跨步站立在臺階上,地上或躺或癱地倒著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其中一個已經被正法,黑不溜秋的腦袋就擺放在無頭的屍體上。
殷琥在富陽縣本來就是讓人退避三舍的角色,做了巡檢司的官員以後名頭更是越來越響,此時手握滴血長刀的架勢竟然讓洶湧而來的人群停在距離裕豐倉大門二三丈以外的地方,吵吵鬧鬧地等著衙門大小官員到場。
富陽縣衙門大大小小的官員再一次大半夜地被驚得從床榻上翻身起來,帶著家中的僕人隨從跟著人群聚攏在一起,捕頭馬一平帶著集合攏來的差役,連同官員們家中的僕人們一起費力地在人堆裡擠出一條通道,讓這些官老爺們走到裕豐倉的臺階下。
只是這一次富陽縣的最高官員王延年並沒有到場,走在最前面的是主薄方百川。
方百川跟殷琥的老爹一樣,也是舉人出生,只是比殷琥的老爹會做人,成了前富陽縣令周謙仁的心腹,只是在這次青衣巷變故中處置不當,周謙仁被王延年攆出了富陽縣,失去靠山的方百川自然沒有辦法跟大權在握的縣丞叫板,這些時日沒少受王延年的欺壓。
方百川身上的銳氣被消磨了不少,見到殷琥以後也不如往日那樣趾高氣揚,撩起衣袖來抹掉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焦急地問道:
“玉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大人,這四人懷揣火油想要翻牆進入裕豐倉……”
簇擁著官員們過來的衙役已經舉著火把衝上臺階,押著倒在地上喘氣的三人一字排開跪倒在臺階上,明晃晃的鋼刀架住脖子,臉上的黑布也已經被扯下來,隨身攜帶的刀劍兇器、火摺子,以及六七個裝滿火油的皮囊一一擺放在地上,在熊熊燃燒的火把照耀下,周圍的人看得真切。
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能想到,這四人只怕不是想要洗劫裕豐倉那麼簡單,這些人是要放火燒倉啊!
殷琥指著地上的東西,接著說道:
“幸虧更夫吳三及時發現,敲響了手中的梆子,否者後果不堪設想啊!”
“膽大包天!當真是膽大包天!”
方百川同樣感覺到一陣後怕,如果不是那更夫撞見報警,如果不是殷琥恰好留守在裕豐倉中,今天晚上富陽縣只怕又會燃起一場更加兇險的大火!
裕豐倉內大火一起,萬事休矣!
方百川急得跺腳,恨不得衝上去踹那三人一頓,此時也顧不得官員的儀態,怒喝道:
“老實交代,是受了什麼人指使?今日若是能老老實實交代出幕後的主使也就罷了,否者本官定讓你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我、我說!大人饒命啊!”
三個五花大綁的黑衣人抖若篩糠,面對如此陣勢更是被嚇得面無血色,面對方百川的質問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七嘴八舌地哭嚎著說道:
“我們都是刀疤臉張猛的兄弟,幾日前張猛帶著兩個弟兄來到富陽縣裕豐倉中訪友玩耍,卻不想得罪了在裕豐倉當差的殷琥,被他捏造了罪狀當場打死一人,張猛兄弟也被砍斷一隻手,成了廢人。我們兄弟四人心中氣不過殷琥的陰險狠毒,尋思著為張猛兄弟報仇,就想著前來裕豐倉中放一把小火,讓殷琥丟官。草民一時糊塗,大人饒命啊!”
“此話當真?”
方百川根本就不知道刀疤臉和王全在裕豐倉中聚眾賭博的事情,那王全帶著刀疤臉等人離開以後自然不會傻傻地往衙門走,而是徑直地回到了座落在城南侯門堤上的王家府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王延年面前哭訴殷琥是如何地蠻橫驕縱,如何地不把王延年放在眼中,更是添油加醋地編排出殷琥如何地咒罵王家。
王延年自知被殷琥抓住了把柄,不敢把這件事情聲張出去,就算不沒有全信王全的話,可是依然對殷琥恨之入骨,後來才換了自己的兒子親自前去裕豐倉坐鎮,試圖打壓殷琥的“囂張”氣焰。
當日的事情殷琥和羅老頭沒有往外說起,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多嘴,因此街面上都知道殷琥在上任第一天就殺一名闖入裕豐倉的匪盜,可是並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民不舉官不查,更何況殷琥如今也是巡檢司的官員,當場處決一名被當場抓獲的“匪盜”,只需要向衙門稟報一聲,不但不算是罪過,反而是殷琥為官的功績。
三名黑衣人的說辭合情合理,而且殷琥在富陽縣一貫恣意妄為,得罪了江湖中人,從而招致報復的可能不是沒有。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請大人明察啊!”
“大人饒命!”
黑衣人聲淚俱下的表演讓他們的說辭更有說服力,此時不但周圍的老百姓相信今晚的事情是殷琥惹出來的私仇,就連在場的官員也寧願相信事情本就如此簡單,不希望再次把富陽縣鬧得滿城風雨,既然人已經抓住,裕豐倉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損失,心裡巴不得能早日結案。
熊熊燃燒的火光下,無數雙眼睛盯著殷琥,似乎是在責怪殷琥就算當了官,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