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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子瑾的眼珠子漸漸突了出來。

他費力地抬起手臂,似是想要去拔出那直插喉頭的長刀。

只是,那一刀刺得極准,他的呼吸已然阻窒,一陣極度的冰冷,瞬間便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阿……阿……母……”他張開了口,鮮紅的血沫雜在斷斷續續的呼喚聲中,溢出了口角。

盧氏癱坐椅中,腦中一片混亂。

有那麼一瞬,她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桓子瑾的喉頭髮出了“格格”的聲響,她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她將眼睛張到最大,看向了桓子澄,說話的聲音顫抖得幾乎連不成整句:“你是不是……是不是瘋了……”

桓子澄面無表情,反手一拔,身形微側。

“噗”地一聲,長刀自桓子瑾的咽喉抽出,鮮血瞬間標出去老遠,桓子瑾仍舊保持着方才雙目暴突的神情,倒在了地上。

“阿瑾!”盧氏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發瘋一樣地撲了上去,用力抬起了桓子瑾的身體。

他已經沒了呼吸。

這個方才還在與盧氏笑談的桓氏三郎,此時已是面色灰白,雙眼無神地睜着,失卻了一切失機。

盧氏緊緊地抱着他,只覺見得心口如刀割一般,一時間竟是忘記了哭。

那一刻,大股的鮮血從桓子瑾的咽喉噴涌而出,瞬間便將他的衣衫浸濕,盧氏的手上、身上也迅速地沾滿了血跡。

看着那滿眼刺目的鮮紅,盧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垂首望向了她的長子,驀地抱着桓子瑾拚命地搖晃起來:“我的兒,我的兒,我的兒啊……”

此時的她,再不復從前的優雅秀麗,亦沒了方才的志在必得,她伏在兒子的屍首上,哭得幾乎暈厥。

她或許再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親眼看着最心愛的兒子死在自己的眼前,死在她最痛恨、最為鄙視的人的刀下。

她瘋了似地嚎哭着,驀地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把丟開了桓子瑾,猛虎般地撲向了桓子澄,喉嚨里迸出了尖銳的哭嚎:“你還我兒命來!你還我兒命來!”

桓子澄面色淡然地往後退了半步,躲開了她的扭打,仍舊取反手之勢,長刀向下一送。

盧氏的喊叫聲,猛地定住了。

那狹長的刀尖自後胸直透前心,竟是透體而過,準確地插進了磚地的縫隙,結結實實地將她刺了個對穿。

盧氏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前心,彷彿不明白那刀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胸口。

她此刻的樣子極為駭人,頭髮早就披散了下來,口唇滲出鮮血,眼角開裂,兩行血淚順着臉龐滑下,在她白皙的臉上,划出了兩道可怖的血痕。

“為……咳咳……為什……么……咳咳……”大股鮮血自肺部嗆入喉管,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要噴出一口鮮血。

她掙扎地伸出手,試圖抓住前方那一角玄色的袍擺。

只是,那袍擺看着雖近,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卻始終都碰不到哪怕是一絲絲的衣角。

桓子澄垂目看着她,慣是冰冷的臉上,仍舊是無半分表情。

隨後,他淡然的語聲便響了起來。

“我等不及了。”他說道,放開長刀,後退了半步。

盧氏的眼睛張到了最大,身體痙攣了幾下,伏在地上不動了。

桓子澄抬手拂了拂衣袖。

連殺二人、血流成河,可他的身上卻感覺不出半點戾氣,仍舊清冷而高潔,仿若遠山峰頂的冰雪。而他的衣衫也仍舊乾淨整齊,沒沾上半點血。

啞奴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叉手稟道:“稟主公,解決了。”

桓子澄點了點頭,面色淡然:“寧宗制了幾件武wǔqì?”

“四件,此前已然留了三件。”啞奴回道,停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加上主公留下的這把馬刀便齊了。”

“足矣。”桓子澄簡短地說道,側首看了看那把長刀。

那長刀穿透了盧氏的身體,露在外頭的部分卻還是頗為有餘,而此刀殊為奇特之處便在於它的刀柄,那木質的刀柄上,以粗獷的刀法雕刻着一隻怪異的猛獸,卻是一隻肋生雙翼的獅子,張牙舞爪,十分嚇人。

桓子澄掃眼看過,問道:“鳳印可留了?”

“留了,放在了醒目處。”啞奴說道,又沉聲問:“四郎君還在,該怎麼處置?”

桓子澄前行的腳步頓了下來,側首想了想,唇角便勾起了一個弧度:“我去會會他,你也來。”

啞奴應諾一聲,兩個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張山水畫屏之後。

大雨如注,沖刷着寂靜的庭院,綠卿院中不聞人聲、更不見人影,唯竹影搖風,雨濕翠葉。

桓子瑜所在的東梢間,窗扇開啟了約半掌寬,偶有風過,攜來冰涼的雨絲,自縫隙間透入房中。

桓子澄立在窗前,抬手拉開了窗子。

窗扇正對着前方的屏榻,榻上羅帳挑起了半幅,燭光幽幽地晃動着,一室靜謐。

桓子瑜躺在榻上,雙眼緊閉、呼吸平穩,像是睡熟了。

“我知道你醒着。”桓子澄淡聲說道,伸臂將裡頭的撐木拉過,支起窗扇,淡聲道:“放心,我不殺你。”

桓子瑜的面色微微一變,卻仍舊閉着眼睛,呼吸也依然十分平緩,就跟真的睡著了一樣。

“你或會不懂,我為何不早不晚,偏於此時動手。”桓子澄繼續說道。

在桓子瑾與盧氏面前一句多話不想說的他,在桓子瑜的面前,卻像是願意多說幾句。

“我來,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他再度說道,負起兩手,任由那檐下的雨線拂上衣擺,語聲冰冷如昔。

躺在榻上的桓子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轉眸看向了桓子澄。

他轉動頭頸的姿勢很是僵硬,似乎脖頸以下的部位已經完全不能動了。

“長兄來此,是來……炫耀的么?”他說道,無論語氣與腔調,與桓子澄皆是十分相似。

桓子澄冰冷的視線在他身上掃了掃,便對旁邊的啞奴道:“你做得極好,我很滿意。”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