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清竹不知道這是第幾個自己過的生日,她其實並不在乎生日,也沒有多在乎有沒有人陪伴,就連生日蛋糕都沒有多麼重要。
只是蛋糕而已,平時又不是吃不到,何必等過生日的時候一堆人分那麼一塊。
沈清竹把寫好的作業放好,然後去琴房練習,過幾天沈家會有一場宴會,沈正南要她替沈姍姍彈琴——其實還想讓她替沈姍姍表演舞蹈的,但她摔傷了腿,沈正南怕她影響沈姍姍的名聲,便取消了跳舞的環節。
是跳舞還是彈琴沈清竹無所謂,真正在意這件事情的是方素,在她知道跳舞被取消了以後,她氣得摔了一套昂貴的茶具。
“為什麼不能跳?醫生說了你沒什麼大事,怎麼就不能跳舞了?”方素指著沈清竹,“這次的舞蹈我下了多大的功夫,我請了多好的老師,你現在說不能跳?”
沈清竹面無表情的坐在方素面前,她聽著方素的指責,然後很冷靜的回了一句:“是沈正南說不跳的。”
“那是你爸!”方素氣得敲桌子,“他說不讓你跳你就不跳了?你能不能爭點氣,你怎麼就不能學學沈姍姍那個野種?他不讓你跳,你就跳給他看,讓他看看你為了他有多努力,然後哭一哭讓他疼疼你,你怎麼就學不會!”
沈清竹不再回答方素,她只是麻木的聽著方素重複著聽了十年之久的話,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如果非要她說話,她真的想讓方素明白,沈正南不讓她跳舞不是心疼她的腿傷,而是怕她因為腿傷跳不好影響到沈姍姍。
她乖乖的,沈正南或許只是把她當空氣,她若是真的哭一哭,那便是把臉丟在地上,讓那對母女肆意踐踏。
這些事情十幾歲的她就懂得了,為什麼十多年來方素就是執迷不悟呢?
沈清竹很想問一問方素,想問問她身為方家大小姐的尊嚴去了哪裡,只不過是一個男人,何必瘋魔?
明明……
明明再過幾年,她會讓方素過上更好的生活的,為什麼非要抓著一個負心漢呢?
沈清竹不明白,她只知道方素去找沈正南鬧了一場,然後腫著半邊臉告訴她準備好之後的舞蹈。
方素是怎麼讓沈正南同意的沈清竹不知道,她只記得宴會那天明明腿傷已經不是很嚴重了,她卻莫名的難受,哪怕她並不知道這種感情是因為誰產生的。
2
沈清竹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長得漂亮學習好,多才多藝人還穩重,不管是同學的家長還是學校的老師,幾乎沒有不喜歡她的,儘管他們也覺得她過分冷情。
高考那年,沈清竹不止是省狀元,所有和她用一張考卷的考生,沒有一個在分數上超過她的,她是這張試卷的狀元,自然上的是全國最好的大學。
通知書來的那一天,鄰居來向她們道喜,結果熱臉貼了冷屁股,方素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因為即便沈清竹考上最好的大學,都比不過沈姍姍在家裡燒糊了的一盤菜。
即使過去了很久,沈清竹依舊記得那天方素的眼神,那種怨毒的眼神,彷彿想要將她凌遲——也只是像,畢竟十八年來方素從未真的打過她。
方素其實已經瘋了,即便沈清竹沒想到這一層,她也知道方素有些不正常,但她沒想到方素竟然做出那樣的事。
大學的軍訓結束就是國慶的假期,方素給沈清竹打電話,說國慶要給她過十八歲的生日,慶祝她成年。
儘管國慶並不是她的生日,但方素難得的溫柔令沈清竹都覺得意外,她甚至有了那麼一絲絲的希望:或許方素想開了,願意放棄沈正南也說不定。
然而沈清竹死都沒想到的是,等待她的是方素已經打磨好的一刀。
方素從樓上一躍而下,落地點就在沈清竹不遠處,那迸濺的血液和腦漿甚至沾染在她的身上。
她死了,在女兒高高興興的準備迎接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她將自己的生命獻上。
除了生命便是遺產和一封信。
方素說,十八年了,沈清竹依舊不能回到沈家,依舊不能擠走那對母女,她是個失敗的女兒。
方訴說,這是沈清竹欠下的第四條人命。
方素死的那一天,沈清竹覺得天有些黑暗,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失去母親的傷心。
她只是覺得累,她只是看不到未來的方向。
3
沈清竹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有些可笑,明明沈正南死都不願意承認她就是他的女兒,他還是要來找她救沈姍姍的命。
更可笑的是,她們這對一個比一個不光彩的同父異母姐妹花,竟然能夠匹配成功。
沈姍姍的病需要定期的輸血,檢查結果下顯示沈清竹是最合適的,所以沈正南找她做沈姍姍的“移動血庫”。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沈清竹身體裡還有血,她就要無條件的給沈姍姍。
沈清竹是真的覺得這個要求好笑,她替沈姍姍彈琴跳舞,如今還要為她傷害自己嗎?
“你欠沈家三條人命,所以不管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沈正南的話讓沈清竹感到窒息,這句話她聽了一輩子,幾乎成了刻在骨血裡的詛咒,逃不開,避不掉。
因為這句話,沈清竹不得不同意,不得不妥協。
後來她才明白,有過第一次的妥協,才會有後面無數次的逼不得已,可是她怎麼才能不妥協呢?
沈清竹大學畢業那一年,沈姍姍出現了腎衰竭,沈正南讓她割一個腎給沈姍姍。
“你別忘了,這是你欠沈家的命,只是一顆腎罷了,矯情什麼?”
沈正南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坐在二十三層的餐廳裡面,座位靠著窗,可以看到樓下的車水馬龍。
有那麼一瞬間,沈清竹想要打開窗戶跳下去,她甚至有些明白方素選擇死亡的原因。
有時候活著才是最累的。
“我可以給她,但我既然救了沈姍姍一條命,就用沈家的一條命來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清竹就明白了,她與沈正南,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成為父女了。
4
沈清竹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她眯著眼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不意外是助理的電話。
她打開免提接電話,然後把手機放在一邊,一邊聽電話一邊洗漱。
助理照常的和沈清竹說了今天的安排,然後和她確認有沒有什麼私人事情,免得和安排衝突。
說實話,沈清竹是一個十分省心的老闆,除了隔一段時間會給自己放個假以外,其他時候安排什麼做什麼,沒有壞脾氣,也沒有人品敗壞的骯髒事。
她就像是一個工作機器,除了充電便是工作。
“我目前沒有安排,其他的你看著辦。”
沈清竹坐在鏡子前化妝,她長得頗為漂亮,但眉眼不夠凌厲,所以除了氣場,她還需要妝容來撐場子。
“好的,那明天可以確定參加明天的晚宴了。”
助理在本子上把晚宴勾上,然後又問了幾個工作上的問題,才掛了電話。
等沈清竹化完妝換好衣服,司機已經等在外面了,副駕駛上坐著剛剛打電話的助理。
她手上拿著一份早餐,看到沈清竹上車後笑著把早餐遞過去。
“沈姐,你昨天說想吃的,我買來了。”
這份早餐只是昨天沈清竹無意間提了一句,其實並不在助理的工作範圍之內,然而她卻十分的上心。
“謝了。”
沈清竹回給助理一個笑容,然後便不再說話,助理也知道她的性格,不會過多的打擾她。
這個助理跟了沈清竹很多年,幾乎是創立公司那天起就在了,沈清竹甚至想過,如果她沒有繼承人,等她死了,公司就給助理吧。
她這樣想著,只要助理不背叛她,十有八九是不會改了。
事實上,這個助理到沈清竹死都沒有背叛過,只是她連老闆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姐,晚宴的禮服已經送到了,您要試一試嗎?”
因為沈清竹沒有私人安排,助理便安排上了晚宴,這種事情她一向是無所謂的,安排就去。
禮服也是助理挑的,不過分保守也不顯得暴露,很合沈清竹的心意,也很搭她的身材。
“沈姐,晚上我能不能請假,讓小劉跟您去。”助理一邊收好禮服一邊跟沈清竹說話,“我媽今天晚上要動手術。”
助理是個很盡職的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很少請假。
“手術?嚴重嗎,就請晚上的?”
沈清竹一向不去過多瞭解手底下人的私生活,助理這麼一說她也嚇了一跳。
“不嚴重,就是個小手術,只不過醫生說晚上得留人看一夜,我爸年紀大了,頂不住。”助理趕緊擺手,“就今天一晚上,後面我找了兩個護工,不耽誤時間。”
沈清竹給的工資高,兩個護工的錢她還是不在乎的。
“那今天你就早點回去,明天若是不行就繼續請幾天假。”
沈清竹不是黑心的老闆,這種事情就算多請幾天她也是給的。
“謝謝沈姐,我去囑咐小劉今晚的事情。”
助理笑著去找小劉,她以為就是一個普通的晚宴,即便小劉他們不那麼瞭解沈清竹也沒關係。
如果能預知未來,她一定會想辦法解決時間問題,一定會陪著沈清竹去的。
因為第二天當她來到公司的時候,沈清竹失蹤了,不管是家裡還是電話,誰都找不到人,就連她這裡離老闆最近的助理都找不到。
助理去調晚宴會場的監控,卻發現監控被人刪除,根本不知道沈清竹的去向。而她這麼一失蹤,就是整整三天,等到助理接到電話去找的時候,沈清竹渾身赤裸著,外面只有一套不知道是誰的衣服。
她的身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跡,助理這個年紀,如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助理有些後悔,怎麼就撞在了這一天,她怎麼就把沈清竹交給了別人,如果她親自去,一定不會讓歹人有下手的機會。
但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反而身為受害人的沈清竹還過來安慰她。
沈清竹難得話多了些安穩人,然而助理只記得一句話。
“這是我的命,逃不開,避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