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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火鍋店,雪還沒停。

三人下意識仰望天空,潔白的雪花,漫無邊際地從無色透明的天空飄落,美得無法言說。

走着回到白山神社,源清素在火爐邊躺下。

“這輩子沒有遺憾了。”他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應該還有很多目標吧?消滅妖怪、消化小蛾、給御子帶去幸福、替我報仇、守護......’

“頭又疼了?”神林御子看着源清素。

“嗯。”源清素揉着眉心,聲音卻很清醒,“神林小姐,我忽然發現,你十分鐘內只能說五句話這點,其實很好。。”

“莫名其妙又說什麼。”神林御子說了一句,手放在他額頭上。

溫暖的金色神力,像熱水一樣裹住源清素的腦袋,暖暖的,舒適得讓人想睡過去。

“啊,好難過。”姬宮十六夜手捂着肚子,伏在源清素胸口。

“你怎麼了?”源清素睜開眼,問她。

“吃多了,肚子疼。”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痛苦,反倒像一隻坐墊上打瞌睡的貓咪,除了臉有點紅。

源清素笑了一聲,將手放在她肩上,輕輕安撫。

‘一個騙一個,你們兩個狐狸精,凈知道欺負御子!’

這時,北海道巫女走了進來,看見三人的姿勢,思考了三秒,躺在了源清素膝上。

“......”三人,不,四人看着她。

“原來如此,這樣是挺舒服,但不能一直這樣,會浪費時間,讓人墮落。”六齣花自顧自地點評。

有着華麗金髮、個子高挑的公主,穿着弔帶裙,邊撓着肩膀,邊走進客廳。

對關係混亂的四人視而不見,拿了吃的就走。

四人目送她離開,沉默了一會兒。

“起來。”神林御子拿開手,對源清素訓斥。

源清素戀戀不捨地坐起身,北海道巫女也坐直身體,但看見姬宮十六夜依然靠在他肩上,也學着靠上去。

源清素手掌捂住她的腦袋,柔軟順滑的白髮緊貼掌心,心裡有些觸動。

他稍一用力,把她推開。

“嗯?”北海道巫女捂着自己的頭,歪着腦袋,不解地望着他。

依舊靠在源清素肩上的姬宮十六夜,露出一種看熱鬧而又譏諷的笑容。

源清素看了眼神林御子,想着是不是把大御所的事說了。

“有事和我說?”神林御子一眼看出他的心思。

“過完年再說吧。”源清素想了想,還是先不提了。

他手一招,被隨手擱在客廳書架上的本州神主的神權印章,飛了過來。

除了印章,大御所還將東京大神宮給了他,作為神主的辦公場所。

而在關西,京都之主把伊勢神宮給他,作為關西的據點。

攤開印章,將兩張圖緩緩湊近。

在四人,不,五人的注視下,撕裂的地方流過一道太陽光,兩張圖合二為一。

源清素用手輕輕拂過,感覺不出曾經破損過。

“要現在試?”姬宮十六夜問。

源清素沒有回答。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在臉前併攏,念誦封印咒,同時也是一首神樂歌。

“縱幾度寒霜,神日尤未熄,神鳥如火煥生機。”

神權印章上的紅日開始發光,璀璨卻又不刺眼的紅光中,烏鴉眼珠一動,緩緩振翅,像是要飛起來。

烏鴉通體漆黑,但每一根黑油油的羽毛邊緣,都描了一層金邊。

雙眸炯炯有神,透着不知道說是智慧還是狡黠的光芒。

客廳外像是變成了黑夜,太陽落進了客廳里,大放光明。

神林御子、北海道巫女、玉姬,都好奇地看着這一幕,姬宮十六夜依舊靠在源清素肩上。

源清素咒印不變,又念道;

“蓋天坐地,神日之上神烏繁,飛來侍神前。”

“咕嗚!”,一陣虛幻又威嚴的鳴叫,八咫烏掙脫印章的束縛,沖入源清素腦門。

無形中像是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源清素一時間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去多久,耳邊傳來嘎嘎的烏鴉叫。

他“看見”漫天飛雪,東京台場整齊排列的黑色出租車;

百合海鷗線行駛在高架上,遠處的跨海大橋燈火輝煌;

淺草寺、銀座、澀谷天空;

有樂町剛從漢堡店出來的女高中生、表參道撐着透明雨傘的情侶、代官山緩緩行駛的白色麵包車......

視線拉遠,離開東京。

往西。

神奈川縣,橫濱中華街一家叫‘崎陽軒’餐廳,玻璃門上貼着灌湯包的宣傳圖;

京都,鴨川永不停息的河水,兩個小孩正在河邊吵架;

大阪,天王寺公園光禿禿的樹枝上,纏滿了的聖誕彩燈;

廣島,5號線電車,準備從廣島站出發,正在上車的兩名西裝男子,商量着去廣島港;

往北。

福島縣,大內宿的風光,有點像從前去過的雲南,生機勃勃的自然風光;

山形縣,銀山溫泉下着冷雨,民樓中間的河流湍急而清澈;

一直到青森縣,白神山地十二湖的木製小屋,草木枯黃的山道;

源清素心裡一動,從青森縣朝大海望去,輪渡拉響汽笛,正從港口出發,準備穿過津輕海峽,前往北海道函館。

他睜開眼,繽紛的景象、繚亂的聲響,全都消失了。

“成功了?”姬宮十六夜問。

“嗯。”源清素點頭,依舊沉浸在剛才不可思議的體驗中。

“怎麼了?”神林御子關心道。

源清素回過神,語氣裡帶着沉吟地說:“我沒事,只是新得到了一個能力。”

“什麼能力?”姬宮十六夜好奇道。

“操縱本州所有的烏鴉,看到它們看到的,聽到它們聽到的,誰家今晚吃了什麼,笹冢站花壇開的什麼花,三四郎池死沒死鯉魚......烏鴉看見聽見的,只要我想,無一不曉。”

“挺厲害的,”話音一落,姬宮十六夜又取笑道,“你不會拿來偷窺吧?”

“放心,有人監視我。”

“誰?”

“你們啊,還能是誰?”源清素回答。

主要是玉姬。

這個話癆,像是要把十六年積累下來的話,一骨碌全倒出來,整天在源清素心底念叨,想不聽都不行。

又不能和她們抱怨。

要是讓神林御子、姬宮十六夜知道了,還怎麼親密?

源清素也不適應,但玉姬要是一輩子都留在他身體里,他難道要一輩子不和她們親近?

他洗澡之類的,也會被看見,再多也無所謂。

玉姬要是在這方面多嘴,他可以用她小時候尿床的事取笑她,不給任何面子——在尿床這點上,源清素壓倒性地佔據優勢,他沒尿過床。

七月的時候,綾子以“從小就不一般”為開頭,對兩位巫女小姐說起過這件事。

雪下了一會兒,到了晚上就停了。

地面打濕,像是下了一場雨,只有窗台上積了少許雪。

十二月二十四日,學校放假,聖誕節前夜,扔生活垃圾的日子。

會記得今天是扔生活垃圾的日子,是因為烏鴉們記得,每到這天,它們會撕開垃圾袋,將裡面的垃圾翻一遍。

同時湧進腦海的,還有被家庭主婦們拿着掃帚追趕的片段。

拋開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源清素思索穿什麼衣服。

猶豫了一會兒,穿了一件灰色的無帽休閑衛衣,下半身是簡單的黑色休閑褲。

‘怎麼樣?’他事先詢問玉姬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