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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北堂中,當蕭敬先重新回來時,就只見聶兒珠正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如喪考妣,那認錯的態度乍一看簡直是極其誠懇。他哂然一笑,抬腳到正中央的座位上,輕輕撩起外衫後頭的下擺,大馬金刀地坐了,這才淡淡地問道:“知道錯了?”

“是,小人不該攔着九公子,更不該和他鬥氣頂罪……”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聶兒珠就只覺得迎面風聲一閃,緊跟着,腦門就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中。仰面就倒的他甚至連劇痛的感覺才剛剛生出,就聽到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

“你投奔我還沒多久吧?竟然就敢把文過飾非的那一套拿到我面前來賣弄了?你以為沒事就在屋子裡搗鼓那些瓶瓶罐罐很隱秘,沒人知曉?你以為自己在後花園柴房裡悄悄放的那幾個籠子,別人就眼瞎瞧不見?呵,我倒沒想到,身邊還會藏着一個會下毒的高手!”

聶兒珠頓時面色蒼白。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可幾乎就是與此同時,一道寒光穿掌而過,竟是將他的右掌直接釘在了地上。魂不附體的他再不敢掙扎,只能苦苦求饒道:“晉王殿下,小人只是養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絕對不是毒物,今天想來也只是有一隻小鼠逃了出去……”

他知道蕭敬先既然認定是自己乾的,那便推不掉,只能抵死不認那是毒物。

然而,這一次他仍然沒能把話說完,因為蕭敬先剛剛脫手擲了個茶杯蓋子,此時則是徑直操起茶碗就直接砸在了他的嘴上。也不知道被打碎了幾顆牙的他不得不往肚子里咽,而這一次卻連求饒都不成了,缺牙漏風不說,他的嘴也腫得老高,絲絲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滲出。

蕭敬先卻彷彿沒看到聶兒珠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臉上儘是冷峻之色。

“不是毒物的話,千秋不過是一時憤怒把那東西砸在你臉上,你沒躲開也就罷了,居然嚇得那副死樣子?你以為,千秋用刀挑着那玩意來找我,是因為疑心?如果不是你這種不打自招的蠢貨,他也許只是讓我看看,要我一句會徹底清查的承諾之後,然後就直接回去了,可世上竟然有你這種蠢貨,明明已經做了蠢事,還主動跳出來撞在他的刀口上!”

見聶兒珠囁嚅着沒做聲,蕭敬先就冷冷問道:“說吧,你對千秋為什麼懷有敵意?我知道,小十二也打過你一個巴掌,你可不要說是因為她要離開金陵氣性不好,所以拿着我身邊的人出氣。她是驕縱,可在金陵這一畝三分地,絕不會隨隨便便對我的人出手!如果不是你說了千秋的壞話,她怎麼都不至於那樣不給你留面子!”

“小人……”

“不用再拿那種話來糊弄我。你該知道,我這妖王的名號從何而來。我從來不介意對身邊人下手,尤其是他觸犯了我的逆鱗。你不要以為打着我姐姐的名號,我就會護你一輩子!”

看到蕭敬先的手中把玩着一邊雪亮的割肉小刀,聶兒珠頓時聯想到無數血肉淋漓的殘酷場面,終於再也不敢有什麼僥倖,慌忙大聲叫道:“唔說……說……”

儘管聶兒珠嘴上內外都有傷,吐字不清,但面對這個凶神惡煞的妖王,他哪怕咬着舌頭,結結巴巴,也不得不如實說來。

“當初皇后娘娘命人傳出死訊之後,就離開了大燕,小人跟着她和丁安等人和小皇子到了南吳。娘娘那一陣子身體很不好,深居簡出,只有丁安常常早出晚歸。曾經有好幾次,小人都聽到丁安和皇后娘娘大吵大鬧,顯然是丁安看到皇后娘娘身體不好,起了壞心。”

之前聶兒珠來投,蕭敬先也不是沒問過,只是人滿口胡柴,他也就當是姑且收着,慢慢打探,此時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越千秋頭上,還不打自招撞到了越千秋的手裡,他才動用了雷霆手段,誰知道聶兒珠一開口竟然說丁安和皇后離心!

儘管在心裡略一思忖了一下姐姐和丁安的情分,還有兩人的性格,蕭敬先就基本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但他卻絲毫沒有在臉上帶出來,而是淡淡點頭道:“繼續說。”

聶兒珠沒有等到蕭敬先表露態度,也不知道自己狠狠心拿當年舊事來打動是否有效,卻也不得不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竭力讓自己那變調的聲音更平穩一些。

“後來皇后娘娘就讓丁安把小皇子送走了,可丁安回來的時候,又抱了一個孩子。皇后娘娘為此大發雷霆,小人本來在外頭,卻被皇后娘娘三言兩語攆了出去。後來,小人就看到丁安面色鐵青地抱着孩子出來,她竟是……竟是就這麼出走了!當天晚上,娘娘就吐血了。”

儘管口齒有些不大清楚,而且此時越是說話嘴越是疼,人也在打哆嗦,可聶兒珠卻知道,眼下才是蕭敬先會不會饒過自己性命,同時改變對越千秋態度的關鍵!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哭腔道:“小的那時候看得清清楚楚,丁安抱回來的那個孩子,左邊鬢角靠近髮際線的地方有一顆不顯眼的紅痣,越千秋也有,再說他是被南吳越相抱回家的,這就已經足證,他是丁安帶走,是讓娘娘丟下我等,生死不知的元兇!”

聽到這裡,饒是蕭敬先,也不由得為之色變。他微微垂下頭,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輕輕揉按着太陽穴,目光也被手掌遮蔽了大半,可即便如此,眯縫眼睛的他仍然注意到,聶兒珠臉上一閃即逝的得意。他假裝什麼都沒有察覺,足足好一陣子之後方才問道:“為何不早說?”

“小人……小人之前是不敢啊!小人完全沒想到,晉王殿下您竟是把他當成了親生外甥一般看待,每一次小人費盡苦心提醒,您都會不高興,所以……”

“所以你就自以為要剷除禍害,放了那隻毒鼠?”見聶兒珠低頭不語,竟是默認了,蕭敬先卻突然直腰抬頭,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你真的是在金陵當老鼠當得太久了,竟然以為把當年舊事加點油鹽醬醋,就可以把我玩弄於掌心……來人!”

隨着蕭敬先這一聲喝,外間已經有一個侍衛大步進來,行過禮後不等蕭敬先開口詢問,就主動稟報道:“聶兒珠在傍晚的時候出過一次門,卑職跟蹤之後發現,他見的是當朝次相裴相爺家中的一個門客。因為擔心被人發現,卑職只是遠遠盯着,不曾聽見他們說什麼。”

眼見聶兒珠這才面如死灰,蕭敬先不禁笑了,他一推扶手緩緩站起身,等走到那個渾身顫抖的閹奴身前,他這才半蹲了下來,一把捏住了對方的下頜。

“怎麼樣,是不是沒想到英王和越千秋兩個重要人物在晉王府,我還有閑心盯着你一個小人物?要知道,我在這金陵封王賜第之後,投奔過來的人很多,其中大多數都是我當初布置在這兒的人,當然也有號稱跟過姐姐的,但沒有人像你這樣,唱作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