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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府那場未遂的政變,十二公主雖說聽到了動靜,但因為那動靜來得快去得更快,,她縱使打算藉著這樣的變故做些什麼,卻也有心無力。她被安置的地方防戍森嚴,徐家父子哪怕存心打算以北燕刺客行刺作為幌子,可倒底挾天子最重要,所以根本沒來得及對她下手。

所以,沒人來告訴她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也沒工夫多想這個。她顛過來倒過去地想着那天覲見吳帝時的種種經過,甚至把當時和三皇子分別時的一幕一幕反反覆復回想,掰碎了分析這位僅存兄長的態度,最終漸漸陷入了難以名狀的恐慌。

如果三皇子根本就只是誑她留在吳地,自己卻別有用心,那她怎麼辦?最重要的是,她的母親惠妃,她的母族,全都還留在那裡!

渾渾噩噩好幾天,寢食難安的十二公主迅速消瘦了起來。她早就忘了自己曾經先後瘋狂迷戀過的男人,那點感情上的小事和生死榮辱家國存亡比起來絲毫不足為道,她已經徹底認清了這一點,可卻已經晚了。這裡彷彿被遺忘一般,再沒有人過來,這種情形讓她極其不安。

因此,當這一天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時,十二公主先是一愣,隨即醒悟到早飯剛剛送過,必定是有其他人來見她。她霍然起身,可想到自己迫不及待的態度很容易讓人鑽空子,連忙復又緩緩坐下。可此時已經來不及整理儀容了,她只能用盡量沉穩的聲音問了一句。

“門外是誰?”

“是我。”甄容那比十二公主更加沉穩的聲音響起,“我要走了,走之前來看看公主。”

儘管和甄容相識也不過就是這一年多的事,真正的相處時間更是只有自己從金陵回到北燕那短短數月,可在逃離上京以及此後顛沛流離的那段時日,十二公主卻早已真正認識到,這位曾經青城掌門弟子,父皇一口咬定是蕭敬先兒子的少年,絕對是真正敦厚的君子。

所以,聽說他要走,她不禁慌忙三步並兩步衝到門前,雙手使勁拉開了房門。見甄容還維持着敲門的姿勢站在門外,她不禁眼眶一紅,隨即背過身去抹去奪眶而出的眼淚,這才用有些含糊的聲音說:“晉王請進吧。”

“那個晉王爵位,本來就是不得已才接下的,不是我心所願。從今往後,我就只是甄容,僅此而已。”甄容寬厚地笑了笑,等進屋之後,他就直言不諱地把實話說了出來。

“我已經請求了皇上,帶着我那些人回北燕去。他們是燕人,吳地很難接受他們,而且他們更有家人,有朋友,不可能丟着一個爛攤子似的國家不管。所以帶他們走之前,我來向公主辭行。當然,大概還得演一場戲……”

“你……”十二公主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她當然知道,所謂的皇上是吳帝,不是自己已經死去的父皇。她也顧不得自己此時是什麼形象,一個轉身正對着甄容,聲音嘶啞地問道,“南吳肯放你回去?肯放你回去輔佐三哥?”

“不是去輔佐燕太子。”甄容的臉色變得深沉了許多,眼神也有些晦暗。他看着面色漸漸蒼白的十二公主,知道她恐怕已經猜到了某些結果,當下聲音低沉地說,“他帶了燕帝靈柩回到南京城之後,之前隨行燕帝的所有侍衛……全都自盡謝罪了。”

聽到這個一如吳帝之前斷定的消息,十二公主不禁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最終聲音顫抖地問:“三哥他……他是怎麼對外間宣稱的?”

“他說這些人是衛護燕帝的勇士,只可惜就這麼死了,下令個個厚葬,撫恤家人,又以太子的身份聚攏殘兵,矢志守衛國土,寸步不讓。”見十二公主跌坐在了椅子上,他知道眼下這情景必定和兩人臨別時說的話不同,想到自己還沒說出口的話,一時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開口說道:“雖說侍衛們都死了,但燕帝臨死之前把皇位傳給你的話,還是流傳了開來。結果……燕太子聲稱那是霸州那邊放出來的假消息,又指責你為了越千秋一個吳人罔顧家國,留在了吳地不肯回來,問罪惠妃和族人……”

“他竟敢……”這話還沒說完,十二公主登時雙手死死摳住了桌面,氣得渾身發抖。然而,那種最大的恐懼卻攫取了她的全身,以至於她想要探究母親和舅舅等親人安危的話都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問出口,“他們……他們怎麼樣了!”

甄容搖搖頭道:“是別人剛剛送到我這兒的消息,具體如何還不得而知。但我這就帶人北上,只要有一絲可能,我一定會竭力保護你母親和那些族人。”

“謝謝,謝謝你……”十二公主泣不成聲,用勁過度的十指彷彿想要將那厚實的桌面抓出小洞來,但當她抬起頭來時,雖說雙目紅腫,她仍是一字一句地說,“如果真的能遇到他們,還請你設法把他們送到吳地來。大燕已經完了,至少姬氏已經完了,沒必要陪葬!”

甄容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再留下寬慰十二公主,也未必能夠讓她安心,因此只是說了一句多多保重,隨即轉身就走。可當他一腳跨出門檻時,身後卻傳來了十二公主的聲音。

“阿容,你是幫着吳帝去收攏大燕那些梟雄嗎?”

“不。”甄容頭也不回地給出了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我只是希望北燕那些無辜的百姓能少死幾個!亂世是會有無數梟雄崛起,可他們也會害死無數的人。我這點微薄之力,護不住多少人,但不管是被人罵叛賊也好,其他也罷,只要有南邊的糧秣支援,至少能多活幾人。”

說到這裡,他就大步離去,強迫自己不去聽身後那抑制不住的哭聲。直到走出院門,他看見帶自己來這兒的陳五兩時,這才低低地開口說道:“我想去見義父。”

“好。”陳五兩微微頷首就答應了這個要求,可等到轉身在前頭帶路時,他卻又補充道,“這會兒九公子應該也在,如果他和你義父有什麼衝突,還請你千萬出手拉一把。兩個人都是一等一的暴脾氣,從頭一次見開始就像水火不容似的,別提讓人多頭疼。”

甄容並不十分清楚,越千秋和他的義父蘭陵郡王蕭長珙到底是什麼關係,只隱約猜到蕭長珙可能和南吳有所勾連,可如今他聽陳五兩這口氣,卻彷彿越千秋和蕭長珙非常熟稔——只不過是關係不大好的那種熟稔,他就有些迷惑了。

可他一貫不是刨根問底的人,當下就爽快地答應了。一邊是他的義父,一邊是他的朋友,他總不能任由兩個人衝突。而且,在他印象中,義父固然時常不正經,可關鍵時刻卻非常靠得住,越千秋更是一個表面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密的人。而這樣兩個人,怎麼會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