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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認為是無所不能的越千秋,如今卻是被蕭敬先三言兩語困在了南京城。他若是真的要走,除非蕭敬先在門口派上幾百個人圍着,那他自然插翅難飛,可蕭敬先所言的那個可能性,實在是讓他心驚肉跳,不敢等閑視之,再加上謝十一爺也幫腔,他只能留下。

然而,他對南京城到底人生地不熟,人脈及不上謝家父女,再加上之前不少人都知道他和蕭敬先在一起,他也不高興成天在臉上塗塗抹抹才能出門,所以大部分時間只能不出去。因此,他最終發現,自己竟是又成了專職護理蕭敬先的那個人!

雖說這種活不是第一次干,可越千秋一想到蕭敬先在南京城折騰的這林林種種就生氣,起初照顧歸照顧,根本懶得理他。奈何蕭敬先從來就不是省心的,一來二去總能招惹他冷嘲熱諷。到最後,兼職當大夫的謝十一爺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地給了越千秋一個建議。

“我每天就來這麼一會兒,都聽你沖他吼了無數次閉嘴,你要真不想和他說話,眼下他還在休養期間,你大可把他綁在床上塞了他的嘴,這樣不就耳根清凈了嗎?”

斜倚在床上的蕭敬先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這位滿臉戲謔的江湖郎中:“謝十一爺,我可沒得罪你吧?你用得着給千秋出這樣的損招?再說,想當初齊宣在我身上綁了上百斤的鐵鏈鐵鎖,最終也沒能奈何得了我,你覺得區區繩子能管用嗎?”

“閉嘴!齊宣當初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把你手腳打斷,否則看你能出什麼幺蛾子!”越千秋忿忿地衝著蕭敬先再次瞪了一眼,隨即方才看向謝十一爺問道,“這傢伙是屬蟑螂的,只要一下打不死,沒幾天就生龍活虎了。要是謝十一爺你說他好得差不多了,我就不管他了!”

謝十一爺頓時笑了:“他就是長時間不進飲食的虛弱不調而已,終究身體底子還算不錯,眼下差不多是沒事了,盡可下地走走。當然,肌肉無力是肯定的,得需要人攙扶。”

越千秋着實沒想到,剛剛還建議自己怎麼對付蕭敬先的謝十一爺轉眼卻煞有介事地要求自己攙扶蕭敬先下地走動,眼見床上那傢伙立刻打蛇隨棍上,伸出雙手來要求扶着下地,他頓時沒好氣地罵道:“等着,我去大街上給你買兩根拐來,隨你走多久都行!”

目視越千秋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蕭敬先這才好整以暇地問道:“謝十一爺這幾天沒再提過留守府那邊地牢開挖的進展。可距離我被千秋帶回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那邊就算動作再慢,也應該已經有結果了吧?”

“晉王殿下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想說。”謝十一爺將目光從越千秋的背影上移回,卻是沒有看蕭敬先,眼神顯得有些游移不定,“齊宣和他的兩個侍衛,還有三個獄卒全都死了,每個人屍體上都是血肉模糊,地牢尚完好的那些石牆上,甚至還濺滿了血跡,所以屍體挖出來的時候,自然人人都覺得那是自相殘殺。”

他頓了一頓,這才盯着蕭敬先問道:“而木柵欄震塌,鐵鏈脫落,卻沒有任何你的蹤跡,於是有人認為你早就逃了,有人認為你根本就沒有被抓,一切都是齊宣打算藉著你的名頭來一個障眼法,結果卻反而被你算計,甚至還有人說你是妖魔鬼怪……這其中,認為你早就被挖出來了這種論調,相信的人最少,不得不說,晉王殿下和九公子配合得不錯。”

“是他不錯,我只是運氣好。”

蕭敬先實事求是地聳了聳肩,消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儘管臉色並沒有因為這些天的調養而有多少血色,但顯然比最初被越千秋帶出來時的那種瀕死狀態要好很多。他並沒有繼續追問謝十一爺,齊宣等人那些屍體的具體狀態如何,而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他們的死訊傳出去了沒有?”

“還只是在小範圍內流傳,所以之前九公子既然一直沒有問起,那麼說明他不知道……怎麼,晉王殿下的意思是,宣揚出去?”

“沒錯。”蕭敬先微微點了點頭,用極其肯定的語氣說,“就讓某些嘴快的四處宣揚一下就行了。畢竟,齊宣疑似我那姐夫從前布置在南京的人,在康樂現身霸州後和我重回北燕,人卻不見了,我和千秋也在這霸州城內失蹤的情況下,要是其他方面再沒反應,那就僵住了。”

“其實上京那邊也有消息。”謝十一爺斟酌了一下,將蕭卿卿突然倒行逆施的舉動大略提了提,見蕭敬先只是在最初眉頭微皺之後就舒展了開來,甚至還在那笑,即便他素來有一顆極其冷硬沉着的心,也不禁對蕭敬先這出乎意料的態度頗有些疑惑。

“蕭卿卿和我一樣,她很冷靜,不是瘋子。”蕭敬先彷彿並不諱言自己素來行事的瘋狂,口氣卻平淡得彷彿在說一件吃飯喝水似的小事,“她之所以會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理由。我從前看似是按照我那姐夫的意思做一個瘋子屠夫,但實際上卻並不是真的那麼嗜殺。”

儘管從前一直都偏居遼東一隅之地的深山老林里,但謝十一爺本來就和一般采參客不同,眼界較為寬廣。而等到他接受杜白樓的邀約把老參堂開起來之後,因為得到的資源多了無數倍,他能夠接觸到的東西也自然比從前要開闊了許多。

就比如他很清楚,北燕歷代皇帝幾乎都是上位後就栽培自己的親信,然後大肆清洗其他地位競爭失敗者的餘孽,但對於上一代天子的親信都往往會優容禮遇,久而久之,盤根錯節的大家族一個又一個,直到現如今失蹤的那位北燕皇帝登基之後,方才改換了行事風格。

因此,他忍不住問道:“蕭卿卿這是故意把六皇子給逼出上京,然後大肆剷除異己?”

“這些年來被連根拔起的家族已經很多了,但是,還不夠。我姐姐在的時候,她和我姐夫就常常說,縱觀歷朝歷代,亡於外敵的不多,反而是亡於內亂的比比皆是。正因為開國的時候百廢俱興,就猶如一張白紙上可以盡情揮灑,所以人心向上。而只要過去幾十年……”

蕭敬先答非所問,隨即卻突然頓了一頓,這才不慌不忙地說:“只要過去幾十年,那麼官官相護,內外勾結,不可避免地便要造就一個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這時候其實還有加以限制和桎梏的機會,可如果在這時候仍然投鼠忌器,又或者被蒙蔽了耳目,又或者君王根本沒有腦子和手段,把這種局面拖延到了百年之後,那時候,就已經積重難返了。”

“而現在,就是北燕立國一百零八年之後了。”

嘴裡說著這話,蕭敬先卻靠在引枕上,臉上那閑適的表情便猶如無所事事的悠閑書生,可說出來的話卻猶如一陣陰風卷過這明明燒着炭盆,極其溫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