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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國信所的時候,是那個中年軍官帶路,越千秋只帶了一個徐浩。然而,當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從裡頭出來的時候,手裡卻提着個布團堵嘴,昏迷不醒的牙朱。正當他打算把人丟給幾個留在外頭的伴當時,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凌厲的聲音。

“你給我站住,這個閹奴就算有千萬般不好,也是我大燕使團的人,你想對他怎樣?”

追出來的三皇子面色蒼白,脊背卻挺得筆直,整個人多了一股難以名狀的精氣神。

當著眾多面露驚訝的兵士,素來在人面前猶如麵糰似的三皇子厲聲叫道:“就算這刁奴藉著我的名義,又打着大姐的旗號囂張跋扈,橫行一時,今天更是指使四個侍衛行刺你,可他總是我大燕子民,輪不到你吳人越俎代庖處置他!”

落在最後的那個中年軍官目瞪口呆地盯着突然氣場全開的三皇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往日那個沉默寡言,哪怕牙朱再騎上頭來,也只會憤憤然拂袖而去的北燕貴胄。

而越千秋對三皇子這突然爆發的演技卻很滿意,可他面上卻皮笑肉不笑地說:“三皇子既然承認這個閹奴膽大包天地指使侍衛行刺我,又曾經大放厥詞,辱我大吳,卻又說我大吳無權處置此人。那麼,難道你敢親自處置這狗東西,給我,給大吳一個交待嗎?”

“我怎麼不敢!”三皇子驟然提高了聲音,一下子迸發出了自己有生以來的最強音。

“好!來人,給三皇子殿下一把刀,我倒要看看他真敢殺人否!”

別人不敢聽越千秋的,可徐浩卻知道越千秋的用意,當即大步走到虎頭旁邊,從他腰中刀鞘抽出雪亮的鋼刀,這才轉回三皇子跟前,刀尖朝下,刀柄朝上,直接把刀遞了過去。

他是最知道某些權貴子弟德行的人,就比如餘澤雲,背地裡陰謀算計一堆堆,可真要殺人,那就立刻成了軟蛋。因此,哪怕三皇子之前在越千秋面前表現得彷彿猶如去除了桎梏的囚犯,一下子就有了勇氣和志氣,可他還是不那麼相信人真的會這麼快轉變。

可下一刻,他就只見三皇子猛地從他手中奪過了刀,竟是轉身就朝越千秋手中的牙朱使勁劈了下去。就看這出手,他便知道這位是從來沒有殺過人的初哥……想也知道,刀雖說是用來劈砍的,可真正最具殺傷力的卻是刺和搠。

果然,眼看那鋼刀已臨近牙朱的脖子時,就只見三皇子手腕顫抖,竟是再也砍不下去了。

越千秋在心裡暗嘆了一聲到底是當了太久的軟蛋,隨即就一抖手把早就封了口的牙朱丟在地上,隨即故意冷笑道:“三皇子殿下如果下不了手,那我就讓人把這閹奴押走了!”

“誰說我下不了手!”

三皇子臉上漲得通紅,最終大喝了一聲,終於揮刀重重砍下。然而,他的力道和角度實在是非常成問題,那一刀砍中了牙朱的脖子,瞬間血花四濺,就只見剛剛明明已經昏過去的牙朱竟是一下子被他給砍醒了,痛苦得掙扎卻又叫不出來,人卻距離斷氣還差得很遠。

越千秋嚇了一跳,可好歹他動作敏捷,躲過了那鮮血飛濺到自己身上。正當非常無語的他打算幫一下那位把殺人演變成殺雞鬧劇的三皇子時,他卻只見對方突然整張臉都完全扭曲了起來,竟是猶如開了竅,握着刀就對着牙朱狠狠捅了過去。

一刀,兩刀,三刀……

每一刀刺下去便是鮮血泉涌,三皇子又絲毫沒有經驗,幾刀下去竟是濺了滿頭滿臉,越發使他顯得猙獰可怖。然而,過了殺人這最難的第一關,他捅了七八刀之後,最終臉色就完全平靜了下來,手一松任憑那把刀咣當一聲落在地上,隨即就扭頭看向了越千秋。

“這膽大包天的刁奴我已經殺了,越九公子不知道是否滿意了?”

“三皇子不愧是殺伐果斷。”越千秋似笑非笑地恭維了一句,隨即淡淡地說,“只不過,那四個動手行刺我的侍衛,三皇子是不是也應該給個交待?”

“越千秋,你不要欺人太甚!”三皇子一時惡狠狠地瞪着越千秋,眼神中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凶光,“你若是要問罪他們,就先把我殺了!他們不過是被牙朱這刁奴脅迫利用,如今已經都傷成了那樣子,已經算是得到了相應的懲罰!”

面對這麼一位徹底開竅的天潢貴胄,越千秋心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把已經幾乎自暴自棄的三皇子從溺水邊緣撈上了岸,日後不知道是對是錯。

可再轉念一想,大吳不可能老是扣着三皇子。畢竟,不管北燕皇帝是否因為大將叛亂而暫時顧不上蕭敬先跟着南朝使團叛逃,暫時打消南侵之意,可以想見,日後一旦攻勢再起,必定會呈現席捲之勢。既然如此,三皇子這顆棋子,爺爺那樣的老狐狸用得好肯定有奇效。

“好,那就算是看在三皇子殿下你的面子上,那四個侍衛我姑且不追究了。”越千秋一面說一面對那些已經看呆了的將士吩咐道,“勞煩各位將這裡收拾一下,然後稟報上去。另外,三皇子殿下既然體恤下屬,那就找個穩妥的大夫給他的侍衛們治一下傷。”

見越千秋撂下這話就立時上馬,招呼了剛剛那個腿功非凡的隨從以及其他幾個伴當離去,三皇子轉過身去,竭力邁着沉穩的步伐往回走。哪怕雙腿猶如灌了鉛似的,他卻使勁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一絲一毫的端倪來,當進了國信所,回到那四個侍衛面前,他方才略微停了一停。

“我已經殺了牙朱,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勉強保下了你們!要是你們不想回大燕,想要在這兒終老,那麼當我什麼都沒說。要是你們還想回去,那麼就擦亮眼睛看一看,用你們的心好好想一想,是那個色厲內荏的閹奴靠得住,還是我這個皇子靠得住!”

直到一身血跡,滿臉血污的三皇子消失在視線中,四個侍衛不禁面面相覷。不多時,他們就看到看守在外的那些南吳將士匆匆進來。

面對這兒一片狼藉,那中年軍官剛剛親身經歷過那一場一邊倒似的激戰,此時也顧不得唏噓,吩咐下頭士卒們把地兒收拾乾淨,隨即就冷冷掃了這四個侍衛一眼:“算是你們運氣好,你們的那位主子棄卒保車,親手殺了牙朱,卻把你們四個保了下來。否則就憑你們行刺奉皇上之命來見三皇子的越九公子,你們就死定了!”

說到這裡,他再也懶得看這些傢伙,輕輕做手勢吩咐道:“把人全都送回房去,請兩個治外傷的大夫來!”

哪怕是被送回房,四個侍衛仍然難以置信那位只會自己生悶氣,動不動就氣得直哆嗦,卻對牙朱毫無辦法的三皇子,竟然也會有突然一振雄風的那一天。然而,三皇子的話畢竟是給了他們不小的衝擊。畢竟,誰能甘心一直被當囚犯似的軟禁在這南朝的國信所?

越千秋沒去想打了雞血一般突然振作起來的三皇子能不能收服那幾個侍衛,自認為已經超額完成了爺爺交給自己的任務,他直接就去了東陽長公主府。此時已經是午後,可他的早飯才剛剛吃過,雖說在國信所少許花了點力氣,肚子卻還不餓,因此一下馬就二話不說直闖。

他從前就是日日高來高去,把公主府當一個訓練場所,因此上上下下見怪不怪,就連正好出二門的東陽長公主在抬頭看到他時,也只是笑罵了一句:“我要出門,你師父早起進宮就沒出來,你給我好好陪陪你師娘,少胡鬧!”

“是是,長公主您就放心吧,我準保完成任務!”

兩個愛鬧的猢猻不在,兒子也不在,東陽長公主留着媳婦一個人在家,自己卻要出門,原本還有些不那麼放心,可有越千秋在,她就立時完全放下心事出門去了。有這麼個在家裡算是半個主人的少年,蘇十柒既有了說話的,又有了保鏢,竟是兩全其美。

“師娘,我回來啦!”

二門口東陽長公主和越千秋的那點對話,蘇十柒又不是順風耳,自然聽不到,然而,這一聲熟悉的嚷嚷,她卻絕對不會忽略,正百無聊賴翻書的她頓時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隨着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沖了進門,她竟是搶在越千秋之前開了腔。

“喲,你這一回來就日理萬機,總算還知道來看我!”

“就是,一個個都揪着我不放,我煩都快煩死了!玄刀堂我都沒空去,諾諾和大雙小雙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說話!”

越千秋一面抱怨,一面笑吟吟地在蘇十柒身邊坐下,目光在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看了又看,最後這才好奇地問道:“師娘,還得多久我才能見着小師弟小師妹?”

“你師父都不急,你急什麼!”蘇十柒嗔怒地瞪了越千秋一眼,隨即突然勾勾手示意越千秋過來,等他果真湊上前,她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好本事啊,去了趟北燕,竟然拐來一個北燕公主千里私奔,你讓我說你什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