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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蕭敬先今日來見蕭卿卿,並不是為了打聽姐姐下落而來的,可隨着蕭卿卿一步一步揭開當年舊事,他就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牽住了鼻子帶着走。哪怕一次次試圖把節奏重新帶回來掌握在自己手中,卻依舊因為對方拋出來的消息而心緒大亂。

此時此刻,他終於不願意繼續糾纏在這個沒有結果的話題上,自失地一笑道:“如果丁安泉下有知,因為她這一死,方才讓姐姐那不為人知的布置出現了那麼多疑點,也許會後悔自己輕易送掉這條命。但歸根結底,縱使是你,也並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你都不知道,也怪不得姐姐神神秘秘,每年只讓人捎一封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信給我。”

見蕭敬先剛剛的急躁也好,衝動也罷,一下子完全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當年不曾領教過,這些年卻曾經聽人說過的妖王做派,蕭卿卿不知不覺收起了僅有的最後一絲輕視,再一次告訴自己,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跟在姐姐背後,只會嬉皮笑臉沒正經的小傢伙了。

然而,蕭卿卿的沉默不語卻並沒有讓氣氛冷場。蕭敬先是什麼人?無縫的雞蛋他都能敲出一條縫,更何況今天本來就是蓄意而來?他微微笑着,輕輕用指節敲着扶手,彷彿純粹的好奇,又彷彿大有深意地問道:“我聽小猴子說,阿姐你有個女兒,好像小名還叫京兒?”

蕭卿卿眼神微微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那小子居然連這樣的小事都說了出來,看來那時候,我真是放他走得太輕易了。”

“阿姐你自然一直都很厲害,可那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逃命的本事卻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蕭敬先笑吟吟地調侃了一句,隨即方才漫不經心地說,“不過說起來,我這外甥女的名字實在是起得有意思,就不知道阿姐念念不忘的,是北燕的上京,還是南吳的金陵?”

兩人如今都是離家去國的人,對於北燕和南吳都談不上歸屬感,在此時這北燕南吳的稱呼之中不免就非常微妙地帶了出來。而蕭卿卿更是知道,蕭敬先的這個問題,並不是旨在探問她女兒的身世,而是在婉轉地刺探,她如今到底站的是什麼立場!

她嘴角微微一挑,卻沒什麼笑意:“天底下念這個讀音的字多了,你怎麼就知道,那是代表京城的京字?”

“因為以阿姐的胸襟和視野,絕對不會用其他的字。我倒希望是晉,可阿姐生的是女兒,又不是兒子,再說了,阿姐總不會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我會封晉王,不是嗎?”蕭敬先雖說語氣輕鬆,可只看蕭卿卿臉色,他就知道自己這點胡扯的理由根本糊弄不了人。

“我在上京雖是活人,卻和死人無異。而且,我已經沒有什麼親族之類值得牽掛的人了,還惦記上京幹什麼?至於金陵,我到南吳之後雖說也游過無數次,可對我來說仍是異國他鄉。”儘管面露薄怒,聲音亦是變得冷峻,但蕭卿卿卻沒有發火,只是語氣越發冷淡。

蕭敬先卻彷彿沒覺得再接着問下去便會觸及到對方的逆鱗,仍是不依不饒地問道:“那阿姐為什麼要給寶貝女兒起這樣一個名字?”

“她叫蕭京京。”提起自己那個淘氣的女兒,蕭卿卿終於展顏一笑,不但原本美艷的五官剎那之間柔和了下來,更顯嫵媚天生,而且那種屬於慈母的光輝,更是讓她顯得艷光攝人,“只不過我更喜歡叫她京兒,倒讓那小子聽見了。京京二字,你不會說不知道出自何典吧?”

蕭敬先這才露出了肅然之色:“詩經小雅正月中是有這麼一句,念我獨兮,憂心京京,那是一首抒發鬱郁不得志者憤懣的詩……沒想到阿姐已經淡出別人視野這麼久了,卻還是心憂天下。可是,記得不久之前阿姐還在千秋面前諷刺,詩詞歌賦這種東西,全然無用。”

“是沒用,所以我用這兩個字給女兒起名,只為了告誡她,也告誡自己。現在不殫精竭慮,將來便只能憂心京京!”蕭卿卿輕笑一聲,流露出了深深的譏誚,“就好比現在南吳那些爭權奪勢的官員,他們又哪裡知道,縱使現在爭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將來興許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之前越千秋那些猜測,蕭敬先心裡越發覺得眼前的蕭卿卿嫌疑最大,然而,他今日來並不是為了姐姐的下落,甚至也不是為了讓裴旭和鍾亮焦頭爛額的那場書生鬧事,而是為了小胖子那個未婚妻。

因此,他乾脆繼續接着這話頭刺探了下去,直到聽蕭卿卿一一評判了一番南吳官員,發現她亦是對那位狡猾的越老太爺評價頗高,他這才拋出了今天最重要的問題。

“阿姐曾經收留了神弓門的令祝兒,在宮裡似乎也埋了幾顆釘子,不動聲色間就把神弓門經營得有聲有色。你有京京這樣一個女兒,那麼是打算讓她將來繼承紅月宮的基業?不是我潑涼水,霍山郡主之女在北燕少不得一個富貴榮華,可紅月宮的繼任者卻說不定要面對官府和武林的雙重壓力,阿姐真的要舍易取難?還是說……你本來就準備了其他的繼承者?”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饒是蕭卿卿自覺早就已經非常重視蕭敬先這個故人了,仍是不自覺地雙手緊緊交握。那一刻,她想起了昔日好友在自己面前那異常自豪的誇耀。

“我這弟弟只不過是因為平素倚賴我,這才得過且過。只有我知道,只要他肯展現光芒,必定會名揚天下,無人不知!”

蕭蕭,你算是說對了,可你這個太聰明的弟弟興許日後會變成我的敵人!

除了此去北燕這大半年,越千秋和小胖子一直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冤家對頭,簡直比自家兄弟還要更熟稔一些。所以,這次他們在不明就裡的外人看來,是久違的合作,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和平時一樣。兩個人鬥嘴歸鬥嘴,真的準備開工的時候,配合卻也非常默契。

蕭敬先扣住的那幾個姦細,小胖子早兩天就打過交道,心裡早就打算趁機抓住大佬們的把柄,而越千秋親眼目睹過蕭敬先那場猴子戲,對這些人完全沒興趣,於是一個想接手,一個願意放手,小胖子就輕輕鬆鬆接過了這一邊的事。

至於那些個打了秦二舅,圍堵了秦家,末了還鬧內訌的書生,越千秋好不容易逮着光明正大去報仇的機會,小胖子都一股腦兒丟給他,他簡直是再高興也沒有了。因此,當他來到收治那一群人的武德司北監大門時,一張臉雖說板得死死的,心裡卻樂開了花。

然而,出來迎接他的人卻並不是都知沈錚,而是韓昱。兩個老相識一打照面,越千秋頓時抱怨道:“怎麼是韓叔叔你?虧我一路上拚命做準備,打算扮黑臉和沈都知打一場漂亮的嘴仗,一張臉都快綳得酸了,結果他竟然不戰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