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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令宣的意思是,讓陳名把那兩千兩銀子留下,為自己置辦一些產業。他覺得,附近所有人家都知道陳阿福不是陳名的親閨女,不能讓別人覺得他養大的閨女嫁去有錢人家享福了,還讓養父置辦那麼多的嫁妝。這樣,楚家和陳阿福都容易招致閑話。

之前陳阿福還想過,出嫁前會再給陳名留下兩千銀子,讓他們的日子更好過一些。

她許多錢都是私下給陳名的,主要是怕被陳業和胡氏惦記。外人只知道祿園和中寧縣老槐村的那一百畝地是陳阿福給的,其它的東西都不知道,包括酒樓的股份銀子,以及陳名置辦嫁妝的錢。陳業一家絕對不會跟外人講,定州府興隆酒樓的股份銀子是陳阿福幫陳名出的,甚至連大房是白得的股份都沒說。

不僅胡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注意陳名的荷包,附近所有鄉人的眼睛也都睜得大大的看她陳阿福的表現,想看看她是不是“知恩圖報”。

一個赤貧的人家,無意中撿到了一隻“金鳳凰”,在這隻“金鳳凰”要飛入別人家的時候,會給收留她的人家留下什麼……

自己給陳名再多,只要外人不知道,他們就會替陳名不值,這就是大眾心理。她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本地青年楚令宣卻不能不在乎自己媳婦的名聲。

可陳名這次非常固執,就是不留這兩千兩銀子的聘金。他說他要給陳家的所有人,包括阿祿做個榜樣,不該拿的堅決不能拿。

他當然也不願意讓陳阿福被人指責。想了一陣,說道,“一碼歸一碼。楚家下的聘金我不留一文,但阿福可以再拿等同的銀子出來,讓曾老頭去買些田地給我。讓所有人知道,阿福在出嫁前孝敬了我這麼多田地,是記情的好孩子。”

陳阿福一聽這樣更好,養父養女,一個有情,一個有義。

晌午,陳阿福母子和楚含嫣都會在祿園吃飯,楚令宣送完聘禮就回了定州府,準備去京城的事宜。

大寶來了祿園,他直接無視這些聘禮,不僅沒多問一句,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吃飯的時候,大寶興味盎然地跟陳阿祿講着今天上午先生講了哪些內容。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嘴是笑着的,但他的眼圈是紅的,他是在強顏歡笑。

飯吃到一半時,他說他想上茅房。等他從茅房出來時,眼圈更紅了。

看他這樣,陳阿福和王氏、陳名的心裡都十分難受。

王氏撫摸着他的腦袋說,“大寶,你娘嫁人後,不僅會像原來一樣疼愛你,我和你姥爺、小舅舅,也會像原來一樣疼愛你,你的日子不會有任何區別。”

阿祿說道,“唯一不同的就是,你多了個爹爹,我多了個姐夫,更好了。”

楚含嫣又趕緊說道,“還有不同,哥哥多了個妹妹,小舅舅多了個外甥女兒。”

這兩個孩子,一個傻傻的,一個又太精。

眾人都笑起來。

大寶也笑了。心道,何止是這兩個不同,是全都不同好不好。笑過後,他放下筷子說道,“娘親,我有些拉肚子了,不想吃飯了。”

陳阿福嘆道,“那就不吃吧,回去歇歇。下晌也別去上課了,娘讓人幫你請個假。”

大寶下了炕,說道,“那好,我就先回屋了。你們慢吃。”

說完,就低着頭走了。

楚含嫣還想跟去,被陳阿福攔住了。或許大寶想自己獨處一會兒,就讓他好好想想吧。

楚小牛和秋月知道今天小主子的心情不好,也不敢離他太近,只遠遠地跟着他。

陳大寶回了自己屋,把門插上,便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腦袋唔唔咽咽地哭了起來。

他上課的時候就聽到了動靜,知道是楚爹爹去祿園下聘了。

這幾天,娘親跟他講了許多,告訴他娘親嫁人了依然會喜歡他,他以後的日子會更幸福。

娘親要去京城跟楚爹爹成親,不僅不能帶他去,也不帶妹妹去,還讓他好好帶着妹妹在家等他們……

他知道,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害怕的那一天馬上就要來臨了。他娘要嫁人了,他娘不會再是他一個人的娘了,還是嫣兒妹妹的娘,是楚爹爹的媳婦,是了塵住持的兒媳婦,是楚老爺侯的孫媳婦……

以後,家裡不光是他和娘親兩個人,而是一大家子人。他娘最親最親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楚爹爹了。

當他不知道嗎?他知道的多的緊,甚至比小舅舅知道的還多。

丈夫和妻子,才是永遠不分離的兩個人。太姥姥哪怕跟大姥爺一個院子過日子,卻不會睡一個屋,跟大姥爺睡一個屋的是他的媳婦胡氏。跟阿貴大舅舅一個屋睡覺的不是他娘胡氏,而是他的媳婦高氏。

想到他送娘親的那張圖,他的心裡更難受,怕自己哭聲太大,趕緊用被子把嘴堵上。

他和娘親不會永遠手牽手,總有放手的那一天。而永遠能跟娘親手牽手的,是楚爹爹。

他知道娘親對他的愛不會變,也知道楚爹爹是個好人,可他就是不喜歡他和娘親之間又插進來另一個男人。

可是,他不是娘親的小女婿,也不是娘親的親兒子,只是姥姥在小樹林里撿的一個孤兒!他沒有任何反對的資格,哪怕不高興都不行。

娘親對他這麼好,已經非常非常不容易了。他聽說過,上水村裡有個悍婦把她前繼子的腿都打斷了,還知道姥姥的後娘把她的小弟弟賣了五兩銀子。這些壞女人對不是自己親兒子的兒子心多狠,唯獨他娘親卻這麼良善,對他一千個好,一萬個好。

他不能不知足,不能討娘的嫌。以後,更不能討楚爹爹的嫌……

陳阿福牽着楚含嫣回了福園,看到秋月站在東廂卧房的窗邊聽着裡面的動靜。

秋月看到陳阿福回來了,躡手躡腳跑到陳阿福的面前,低聲說道,“大姑娘,剛才奴婢聽到哥兒捂着被子哭了好一會兒,現在沒有動靜了,應該是睡著了。”

陳阿福聽了心酸不已,讓巧兒帶着楚含嫣去上房歇息,她則去了東廂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