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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殿在毓德宮內第三重院落,最好的景緻,便是夕霞流照。

晟曜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徽音殿廊下憑欄而坐。

執了一柄團扇,看着落日餘暉在天邊雲朵里撒開溫暖的卻即將消逝的光線。雲朵原本潔白無邪,被這或深或淺的金黃、火紅一暈染,頓時嫵媚起來。

“小莞。”

聽見晟曜的聲音,我未語先笑,回頭看他,笑道:“太子殿下回來了。”

他在我身旁坐下,笑道:“是,今日收到幾個好消息,朝堂上議事也比往常順利,所以回來的早些。”

“什麼好消息呢?”我有些好奇。

“廢太子原本在豫州支持下,挾府兵自用,發檄文於天下,招兵買馬妄圖殺回京都。原本朝廷也可以派兵剿滅,只是,那樣一來對我大齊兵力來說是內耗。因此你勸我對豫州太守老父予以優待,叫晟暘疑心生暗鬼,離間他與太守宋彥伯,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勾了勾唇,笑道:“如今咱們潛過去的細作假稱是宋彥伯京中舊友,只在宋彥伯府上門房裡喝了一碗茶就告辭,隱匿在市井之間。晟暘得知有京都口音的人去了宋彥伯府上,便詢問宋彥伯,宋彥伯卻壓根沒見到這個人,自然否認有此事。晟暘疑心宋彥伯已經投了我,竟先下手將宋彥伯拔了官服,囚禁了。”

我笑道:“那豫州地界,廢太子可是初來咋到,貿然囚禁宋彥伯,他能調動得了豫州軍政兩方的人嗎?”

“正是如此。我看他們內亂已成,便採納了許相的意思,派兵前往、在豫州界圍而不剿,就等着豫州叛軍嘩變了。”

我笑道:“以最小的內耗平息這場內亂,的確是好消息。”

然而我話鋒一轉,問道:“廢太子的母家和妻族都是柳氏,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柳相,如今依舊託辭抱病”,晟曜眸色有些暗淡,“他在朝多年,又是晟暘母家、妻族,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我俯首。自然不能再留他在相位。只是,罷黜他一人容易,我擔心的是柳相一派官員,在朝中佔了六成,這若是全部削職……”

他深吸一口氣,“我擔心牽連太廣,非大齊之福。”

居然只是罷黜柳相而已。

“既如此,擒賊擒王便是。”

晟曜若有所思:“若是如此,與柳相只是依附,不是骨幹的官員,不追究就是了。那能準確甄別出柳相一脈的官員名單和親疏關係便是重中之重。之前慶雲出,在場官員的反應我已經讓人都理了出來,倒是可以藉此甄別一二。”

我笑道:“殿下莫忘了,百官奏請立儲大典的摺子,其實也是一個佐證。柳相一脈的一定不會第一批上摺子。多方比對,縱有遺漏,也不影響什麼了。”

我看着天邊夕霞漸漸暗沉下去,笑道:“殿下若要知道的更詳細,不如對柳府問罪抄家。柳相書房之內,信件文書應該不少。若是有了這些,殿下還怕不能辨忠奸?”

晟曜扭過頭看我:“抄家,以何名目?”

“排除異己,構陷忠良!”

我直視他,緩緩的道:“昭明二十六年,科場舞弊案。顧氏蒙冤,柳氏入主東宮妃。這其中,柳相柳居正大人‘功不可沒’啊!”

晟曜低頭俯視着我,目光閃動。

我繼續道:“柳相結黨營私,如果再不剷除,真的等到百官只知有柳氏而不知有晟氏的那一日,就無力回天了。如今你處處被掣肘,雖藉著天命儲君收服了許多官員,可只要柳相不倒,廢太子就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想起前日赤芙進宮見我帶來的哥哥的信函,對柳居正當年所作所為的怒火便騰地一下冒了起來。

哥哥升任車騎將軍,禮部尚書徐既濟更要賣他幾分面子,哥哥便加快了查訪的進展。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年出面告發的禮部員外郎何秉衷被哥哥旁敲側擊的說漏了嘴,叫哥哥順藤摸瓜的查了下去。加上侯曉嵐自任禮部侍郎,便細細解析當年科場舞弊案的案卷,抽絲剝繭,查找出不少新的物證、人證來。

科場舞弊案,並非子虛烏有。可這舞弊泄題的源頭,卻不是我的父親、當年主考——顧相顧征。

而是柳相柳居正。

藉機斂財不說,還以此為矛,攻擊與他政見不和的顧氏,又因此去掉了自己女兒冊封太子妃的最大對手——我的姐姐、顧氏嫡長女顧明珊。

真是一舉三得!

不愧老奸巨猾四個字。

現如今,只要晟曜同意上報威帝,着大理寺調查柳居正,抄家論罪。哥哥和侯曉嵐就可以把手上查到的材料交給他們,由他們來翻查當年顧氏舊案,就有翻案的可能。

而柳氏一脈官員群龍無首,自然更容易瓦解,更容易酌情收服。晟曜當日所說的兩個難處,便也都迎刃而解。

我伸手牽住他衣袖,擲地有聲:“大事已然,騎獸之勢。殿下,您還要猶豫么?”

晟曜沉吟良久:“原本有大皇兄的事情在,我對柳氏一族早已恨之入骨。只是當年事查無實據,又怕手段太過激烈,引起朝堂不穩。原本準備先罷黜相位,再徐徐圖之。”

他忽然笑道:“是我優柔了!”

我看了眼夕霞消散、暮靄四合的天空,笑道:“殿下性本果敢,並非優柔,只不過如今統理朝政,需要考慮的事情多而已。恭祝殿下早日剷除柳氏,到那時,才是真正的太阿在握!”

晟曜揚眉,低下頭凝視我片刻,道:“那是你期盼的嗎?我總叫你如意就是!”

他說的話我不甚明白,然而語氣堅定,又透着情深一片,暮色光影將他的臉勾勒的越發英挺,偏又溢滿溫柔。

我不由心醉,微微笑着點了頭。

後來聽說,第二日晟曜就帶着許相和禮部侍郎侯曉嵐去稟明了威帝。

威帝念及元後,原本還要姑息柳氏。

許相便問威帝:“不知陛下上次所受刀傷是否痊癒了?陰天下雨之時,可還會疼痛?老臣前年不小心跌傷,如今天氣更替之時,都還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