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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良娣的身子晃了晃,我伸手扶住她。⊙兩人一起在亭內美人靠上坐下來。

阮良娣側首看了我幾眼,道:“你臉色竟這樣差!適才也是愣在那裡任由她們奚落。究竟她與你說了什麼?即便她得了殿下一夜寵愛,你也不至於如此啊!”

“是么?那姐姐適才立於落花之下,鬱鬱寡歡。又是為何?”片刻後,我幽幽問道。

她頓時愣住,半晌方承認道:“自然是因為我心裡難受了。”她回過神,捏了我臉頰一下,“我為你出頭趕跑她們,你倒拿這個擠兌笑話我。”

我也沒心情閃避笑鬧,只扯動嘴角笑了笑。

阮良娣放下袖子,勸道:“你臉色實在差,我也不追問你了,快些回去吧。”

我點點頭便要起身,一直在亭內另一側立着的應淳春此時道:“春兒彷彿聽到,惠夫人說她有了身孕……”

阮良娣不聽則已,待到應淳春一句話說完,她不由厲聲問道:“你胡說什麼?怎可能?怎會如此?殿下絕不會叫自己不愛的女子有了他的孩子!便是我當年,也是僥倖——”她忽然頓住了。

我的心彷彿再次被放在犬牙交錯的荊棘條上用力划過,又刺痛起來。

阮良娣恨聲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曉殿下新寵管惠英,這才來園子里散散心,不想見了海棠春盡,便自顧自的傷感了些。誰知道她竟已懷有皇嗣!”

她依舊坐回我身側,對應淳春道:“適才失儀之處,望妹妹海涵。妹妹若是無事,先行回宮吧。”

應淳春飛快的瞟了我一眼,見我猶自發怔未作理會,便向我二人施了一禮,帶着宮人退了下去。

阮良娣見我始終不言不語,不由嘆息道:“我眼見殿下接你入府、寵你入骨,一直以為,他的那個她會是你、只是你。”

我垂下眼眸。

青石縫隙中一株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草花映入眼帘:開在春光里,卻如此荏弱惹人憐。

“誰曾想,到如今竟是這麼個光景,這殿下待管惠英到底是怎麼個事兒!”阮良娣說著說著不由自主的拔高了聲調。

我瞧過去,她已淚流滿面。

她這眼淚,大抵是因為失望?

我沉默的遞了自己的帕子給她,起身行禮後,帶着翠濃回了徽音殿。

翠濃眼見我情形不對,便與蔻兒故意說笑想讓我開懷些,我卻始終一動不動的垂首坐着,眼皮也沒抬一下。

良久的沉默後,我只說了一句話:“去,查管惠英近一月的太醫院記檔。”

蔻兒應下去了。

翠濃張羅宮人擺了晚膳,我一言不發揮手讓撤了。

我只想安靜的等,等蔻兒查來的消息。

也等一個明白。

掌燈沒多久,蔻兒回來了。

“太醫院那邊的記檔上,寫着毓德宮拾萃閣管氏,有孕一月半,母體康健,脈象初顯卻甚穩。”

我明白了蔻兒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

殿內一片靜默。

我輕輕擺手讓宮人們都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間,翠濃進來內殿。見我和衣而卧,勸道:“良媛昨夜快四更天了才歇下,也太不愛惜自己。婢子知道良媛心裡苦,可這宮裡的女人,素來如此。還是將養自身的好。”

我起身坐在梳妝台前,妝台上一支紅燭已經燃盡,徒留累累燭淚。層層疊疊,彷彿一次次癒合又一次次被強行揭開的傷口。

鏡中的自己彷彿和昨日一般無二。

翠濃趨前為我梳妝。

濃密的長髮剛剛散開來,蔻兒急急在門外稟道:“良媛,殿下來了。”

話音未落,晟曜已經進來內殿,朗聲笑道:“今日倒起得早。原以為你還睡着,打算過來瞧瞧海棠春睡呢。”

我沒有回頭,亦未起身,看着鏡中自己近來愈發尖了的下頜笑了,“殿下,海棠都落盡了。你不知?”

晟曜揮手讓宮人們都退了出去,走近我,彎腰扶住我肩頭,在鏡中與我對視,調笑道:“這裡不是還有宮中最美的一朵?哪裡就落盡了。”

我挪開視線,伸手取過白玉梳自顧自的梳理起長發來。

晟曜察覺我的冷淡疏離,直起身子,問道:“你今日怎麼了?一副心緒不佳的模樣。”

我倏忽扭轉身,抬頭直視着他,冷笑道:“我哪裡會心緒不佳,我為殿下高興着呢!”

他有一瞬怔住,旋即挑眉頗有意味的看着我。

我站起身,福了一福,不咸不淡的道:“恭賀殿下,喜得貴子。臣妾歡欣雀躍極了。大齊皇嗣綿延,想來宮中俱是歡顏。臣妾一個婢子出身的妾妃,豈敢心緒不佳!”

我忍着心酸一路說了下去,手中玉梳被攥得過緊,在手心印出深深齒痕。可笑自己竟半分不覺得痛。

晟曜沒有做聲。

我心中更氣,便又追了一句:“殿下如此說,是覺得小莞是個善妒的?可這話真是折煞臣妾了。若傳了出去,只怕又是將小莞治罪的好機會。殿下這會子有了新人,也不能轉眼就不顧舊人哭啊。”

我扯動嘴角笑道:“你說,是也不是?”

晟曜展臂將我摟入懷裡,“是我說話欠思量了。”

我掙脫開來,“殿下怎麼會欠思量?殿下是龍子鳳孫、天縱英才,怎會有錯?錯的都是臣妾不懂事罷了。”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或者,殿下說的欠思量,是指別的什麼事情?臣妾愚昧,還請殿下明示。”

晟曜嘆息一聲,“你心裡不痛快,句句話帶刺,我不怪你。”

我不聽則已,待聽他說“不怪”,頓時怨氣沖腦的道:“既這麼說,殿下果然覺得錯的是臣妾了?也不知是誰信誓旦旦,說只等着我,說只寵着我。可如今尚不足兩月,殿下就忘得乾乾淨淨!”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淌下來,“便是昨日午間,你也還說只等着我——”

他伸手攬住我,我用力掙扎,他卻加重了力道不讓我掙脫。

我氣惱不已,口中道:“臣妾原是個傻的,竟然信了。結果下半晌就被你的新寵告知,她有了太子殿下的龍脈!一個多月的脈象穩固的龍脈啊!也就是你在一個多月前就臨幸了她!你就這麼耐不得?即便你等不得,為什麼是管惠英?為什麼!晟曜,你放開我!你混蛋——”

他一語不發,卻將我摟得更緊。

我氣急,又奈何他不得。無計可施之下,一徑哭,一徑低頭在他右手虎口處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口唇間有了些許血的味道,他這才鬆了些力道。

我咬牙掙開來,站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