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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裴俊謀圖安邑之時,在峨嵋嶺上的驃騎營地之中,荀諶接到了從平陽而來的密信。

信息都是加密過的,荀諶自己在案頭上,按照密碼本一個字一個字的轉譯出來之後,又在地圖上移動了幾個兵棋,沉吟了片刻說道,『請張將軍來。』

不一會兒,張綉到了。

『有一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荀諶見張綉來了,便是說道,『剛得到消息,川蜀擊敗了江東軍,已經收復了秭歸,準備駐紮修築防線,再向江陵進軍……』

張綉頓時大喜,然後有些疑惑,『這太好了!嗯,啊,不過……川蜀消息,這就傳到了此處來?』

『你忘了有信鴿?』荀諶說道。

張綉恍然,『嗨!我這記性……還別說,現在我都不吃鴿子了……這確實是好消息,這下曹軍就沒了援手了……江東小兒,也想覬覦我川蜀,簡直是找死!哈哈,哈哈哈!』

『不過也有壞消息。』荀諶微微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南面,『曹軍準備最後一搏了……張將軍也是打過獵罷,這獵物垂死反撲……』

張綉微微皺眉,他倒不是害怕,而是他的兵力並不算多,而且在出戰之前就得到了斐潛的叮囑,表示和曹軍對拼消耗絕對不是什麼上策。

荀諶指着地圖說道:『按照原本主公的設想,是拖延到曹軍疲憊力竭之時再進行反擊,那個時候曹軍難以後續,進退兩難,加上士氣低落,從函谷而退又只有函道一條路,急切之下必然難以顧全,再加上我們以逸待勞,肯定是一敗塗地……但是現在還早了點,火候還沒到……』

張綉撓頭,『這麼說來,曹軍是知道江東敗落了?所以發急了?』

荀諶點了點頭,『或許是。不過我覺得曹賊就算是知曉了江東之事,也必然是封鎖消息,不會輕易公布出來,以免亂了軍心。』

張綉揚了揚眉毛,『既然是這樣……』

荀諶哈哈笑了笑,『你是說將江東敗落的消息傳到曹軍之中去?這有點用,但是效用不大……一個是消息要擴散需要一定的時間,另外一方面是從我們這裡說出去,總是不如從曹軍後方自己傳來的效果好……』

張綉聞言點頭,『確實是如此。那麼長史為何憂慮?』

『這些難民。』荀諶說道。

張綉沉默下來。

畢竟偏向于軍事統帥的張綉,和偏向於後勤民政的荀諶,兩個人的思維模式肯定完全不同。張綉想到的定然是如何打擊曹軍兵馬,而荀諶則是首先想到的是在曹軍反撲之下,被夾在戰場之中的那些難民肯定是最受傷。

張綉想都沒想好,便是脫口而出說道:『要不然……再加緊甄別的速度?或者是乾脆別甄別了,直接先送到臨汾去?反正還剩下三分之一……』

荀諶皺眉,『此言差矣!』

張綉也是知道自己沒腦子說出來的話語不對,便是先是致歉,然後才愁眉苦臉的重新坐下來說道:『那要怎麼辦?現在將士甄別已經夠累了……一天時辰就是那麼多,這些流民很多連話都說不利落……』

這些年來,斐潛已經是在軍中大力掃盲,使得很多兵卒多多少少可以認得一些字了,可以幫助文吏解決一部分的工作量,否則的話還會更慢!

想象一下,兩個都不認識字的人湊到了一起,然後再加上各地口音差異,雞同鴨講……

前期分流出去的難民,大部分都是比較好確定是河東農戶的,剩下的這三分之一左右的難民,則是相對來說比較難確定的。

這種語言和文字上的困難,超出了荀諶的想象。

直至此時此刻,荀諶才真正的意識到,斐潛一直在儘可能的推動普通人,尤其是下層民眾的認字是有多麼的重要!

因為荀諶從小就生活在世家大族裡面,讀書識字是像吃飯喝水一般的自然。

這種觀念上的差異,就像是後世年輕人和老年人在對待智能手機的區別一樣。很多年輕人也不能理解老年人為什麼看不見那個確定,或是那個取消,亦或是怎麼都找不到什麼驗證碼等等的行為……那些不是很簡單很明顯么?

除了這些難民不認識字的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越往後面來的難民,便是越是零散,以老弱居多,像是之前那種可以依照村寨裡面互保的情況越來越少。

這些後面來的難民,往往是依靠少數青壯才勉強撐着來到這裡,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說明這些青壯是曹軍姦細,那麼這些被這些青壯一路上照顧而來的老弱難民,將這些青壯視為救命恩人的情感寄託下,會覺得驃騎兵卒抓人有理?

同樣的,前期被篩出來的曹軍姦細也是比較毛躁的,比較好被確定的,而剩下來的曹軍姦細就自然是越來越狡猾的了……

這都給荀諶和張綉增加了難度。

也難怪張綉心煩意燥的就想要將這個難題丟給臨汾,丟給斐潛去處理……

幸好荀諶還是比較清醒的,他知道越是這個階段,堅持就越是關鍵,如果因為急躁而導致前功盡棄,那麼斐潛在守山學宮提出來的重民之論,無疑就會成為一個笑話。

『主公前日於守山學宮,言四民之業,乃國之基石。』荀諶說道,『如今這些河東之百姓,不可以與河東大族之人混為一談。既已欲歸其心,豈有半途而廢之理?』

前腳斐潛才高調的表示說要愛護百姓,要關注丁口,後腳荀諶就因為時間趕任務重,加上官吏人手相對缺乏,難民溝通困難,就直接一刀切,殺的殺,趕的趕?

那麼這樣一來,是給斐潛長臉啊,還是往斐潛頭上拉屎呢?

『但是……這速度,確實有些慢了!』張綉壓低聲音說道,『曹軍前鋒已經到了坡下!來的一個姓劉,一個姓扈……雖說不是中領中護,但是在這兩個人後邊必定還有人跟着……這要是真打起來,可就顧不上了!』

荀諶點頭,『我再想想辦法……確實要再加快一些……不過越是在這個時刻,便是越不能亂!』

最後這些人,一定要圓滿收關,才能算是大功告成。

張綉看了看荀諶,叭咂了一下嘴,點頭同意。

雖然說他們已經通過抓捕曹軍兵卒活口,獲取了一定的曹軍信息,可並不意味着荀諶和張綉就能知道曹軍的準確動向。因為即便是抓到了一些曹軍兵卒,所獲取的信息,也都是片面的,並不能完全描繪出曹軍具體分布,兵卒動向。

就像是張綉和荀諶知道這一次領軍前驅而來的是劉柱和扈質,可是具體曹軍怎麼布置,後面還有沒有跟着其他什麼人,中領軍中護軍等曹軍主力藏在什麼地方等等問題,張綉和荀諶也不清楚,只能依靠僅有的一些消息進行推測……

『報!』忽然有兵卒前來,『啟稟長史,將軍,有人自稱是曹軍姦細,欲棄暗投明……』

荀諶和張綉不由得一愣。

……

……

『汝便是王蒙?』

荀諶仔細觀察着王蒙的表情。

很平靜。

這是王蒙第一時間給荀諶的感覺。

荀諶微微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