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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教學大樓,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身上所有的暖氣都被衝散,不由自主就打了一個冷顫。三月份的紐約,依舊冷得不像話,讓人懷疑冬天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離開,陸離又一次想起了牧場,點燃壁爐的柴火,坐在老爺椅里搖搖晃晃,抱着一本書,陪伴着一杯熱茶,就可以度過一個下午。

剛剛去和教授碰了面,約談了將近一個小時,針對論文的研究主題、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但內容着實太多,以至於陸離腦袋都有些發脹,現在吹吹冷空氣,整個人倒是覺得舒服了一些。

放眼望去,校園裡的樹木冒出了新的嫩芽,鮮嫩的綠色在深紅色的磚牆之間連成一片,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起來泛着淺綠的草地上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嫩黃色、淺紅色、湖藍色、明紫色的服裝色彩迫不及待地掙脫厚重而黯淡的冬裝,活躍跳動地迎接着春天的到來就連樹梢之間飛舞的鳥兒翅膀似乎都輕快了許多,穿梭在那稀薄的陽光之中,映襯着蒼穹上的朵朵白雲。

陸離靜靜地站在原地,抬起頭,感受着紐約那略帶冷意的陽光灑落在臉龐之上,淡淡的溫暖,還有拂面而過的凌冽,空氣之中那若有似無的水汽可以嗅到哈德遜河的強烈存在感,耳邊那些熙熙攘攘、嘈嘈雜雜的聲音似乎終於衝破了皚皚白雪,放開手腳地肆意起來。

這讓陸離想起了剛剛抵達紐約的時候,第一次看到紐約大學的校園景象,內心抑制不住的亢奮和激動,每一個角落似乎都充滿了生機,腳步輕快地探索着校園的每一寸土地。很快,他就意識到,想要用雙腳來丈量整個校園,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原本以為,接下來的四年時間,他將會慢慢地完成這項任務,但顯然他還是太過年輕了。

和國內的大學難進易出不同,美國的大學是易進難出,更何況,陸離還要用英文來完成所有學習,許多課程即使是用中文進行學習都頗為吃力,更何況是外語呢?大學期間,陸離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對於那些當地學生來說,他們奉行着“玩得用力,學得用力”的政策,陸離也想要這樣,可是執行起來卻沒有那麼容易。

他幾乎要忘記了,當初來的這個校園時是多麼的興奮,多麼的新鮮。

人似乎總是如此,伴隨着時間的推進,漸漸地就忘記了起點的模樣,開始變成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猶如困獸一般,困在了原地,想要掙脫,卻找不到方向,回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到底是生活的壓力磨去了稜角,還是青春的流逝失去了激情,亦或者是道路太過漫長以至於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原本陸離是打算前往律師事務所尋找馬克的,關於遺產的交接手續,還需要具體諮詢一番而且,陸離還想要諮詢一下更換籤證的事宜,學生簽證到期了之後,他是申請工作簽證,還是可以依靠牧場來申請綠卡。

不過,現在陸離卻改變了主意。他走到了教學樓前的草地上,找了一個空擋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然後打開隨身的背包,摸索出手機,帶上耳塞聽起音樂來。僅僅只是讓自己放鬆下來,享受着城市裡的難得悠閑。雖然和牧場的節奏還是不一樣,但陸離卻從來沒有好好欣賞過自己的校區,也沒有好好領略過紐約的風采。

想到這裡,陸離隨即就做出了決定,接下來幾天好好逛一逛紐約,像遊客一般,卻以常年居住者的身份,在大街小巷裡、在著名景點裡、在生活小區里,真正地感受屬於世界第一都的魅力。

為什麼人們總是忽略自己身邊的美景呢?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無論是生活在國際大都市,還是生活在偏僻山村,人們似乎總是不經意地遺忘自己所處的環境,失去在身邊發現美的能力,彷彿那日復一日的景色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之後,就開始變得無聊乏味起來。

但如果願意將繁忙的生活節奏停下腳步,靜下心來去看看身邊的街道、樓房、行人,生活就會呈現出特別的風貌。

可能是街角坐着手工針線的老奶奶,可能是在巷子里追逐嬉戲的孩子們,可能是樹梢之上迎接春天萌發出來的嫩芽,可能是停在電線杆之上成群的麻雀,可能是天空上變幻出奇特形狀的雲朵,可能是在陽光之下拍打棉被的隔壁鄰居

人們總是把生活里的所有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以至於忽略了它們在遊客、在新生兒、在青春之中的別樣美好。

忽然,陸離就有些想家了,準確來說,是有些想父母了。距離上一次給家裡打電話,轉眼也過去了小半個月,遺產和戒指的事情他至今也沒有和家裡報備。

想了想,陸離覺得還是要向父母坦白才行,他還想着讓父親過來牧場度假一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呢至於母親,工作了大半輩子,突然讓她退休,估計她也不願意。總之,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來,先從牧場開始吧。

看看了時間,計算時差,現在家裡應該是早上七點多,父母都起床了。撥通電話之後,只等了一小會,電話就接了起來,“哎,陸離,我剛才還和你爸說呢,最近倒春寒,不知道你身體怎麼樣。每一年這個時候,紐約的天氣就特別糟糕,上次暴雪停電了之後,我看氣溫一直就回不來。”

那熟悉的聲音帶着江南口音的柔軟,普通話不是十分標準,溫柔之中卻有着一股颯爽利落,那就是他的母親宋令儀,九十年代在老式的百貨上班,後來整改了,百貨全部關閉,宋令儀就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考了一個會計證,現在在縣醫院裡當會計。

“媽,不用擔心我,我很好。”陸離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即使隔着一個太平洋,還有一個北美大陸,但他依舊可以感受到來自母親的溫暖,“這兩天紐約天氣還成,差不多十度左右。倒是你,每次換季的時候,你手腕都疼,上次打電話的時候,爸就催你去拿葯了,你拿了嗎?”

“拿了拿了。”被兒子念叨着,宋令儀臉頰微微有些發燙,連連點頭,“你這個月生活費還夠嗎?我那天聽你芳芳阿姨說,美國那裡有一個什麼春假,大家都去度假的,你也一起去吧,和大家湊在一起熱鬧熱鬧,這多好。年輕人就是要多出去玩玩。”謝玲芳,那是宋令儀從小的閨蜜,看着陸離長大的,她的女兒沒有選擇留學,而是到去闖蕩了。

“呵呵,我知道。如果生活費不夠,我會和你們講的。”陸離也沒有辯解,乖巧地說道。

“令儀,你問問陸離那個包裹,他收到了沒有?”電話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着,那紳士有禮的聲音帶着一股書卷氣,一聽就知道是陸離的父親,陸懷瑾,一名中學語文老師,辛辛苦苦教書育人了一輩子,可惜心臟病之後,精力就大不如前,至今都還沒有回去學校,賦閑在家。

之前倒是說過,打算今年九月份再回去,學校方面也沒有問題。但誰知道到時候陸懷瑾的身體情況又將如何呢?

宋令儀的聲音緊接着就傳了過來,“對,上上個月給你寄的包裹,還沒有到嗎?”

在美國上學,寒假可以回去,但是中國的傳統農曆新年就沒有辦法了,學校還要正常上課。陸離想念家裡的食物,雖然說在這裡唐人街的商店可以買到不少,但家裡還是給他寄了一個大包裹過來。

“收到了。”想起那個包裹,陸離就不由覺得好笑,裡面有腐竹、香菇之類的乾貨就算了,居然還有烤鴨、牛肉乾、老乾媽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大袋新鮮的李子,結果在海關被扣押了將近三周時間,陸離幾乎不抱希望了,以為海關貪污了,沒有想到,最後還是出來了。“大部分東西都已經進我肚子里了。不過,媽,下一次就不要寄水果了,路上漂泊那麼久,過來之後都熟透了,有些還爛了。”

“我就說不要寄水果,你爸硬說沒問題,還讀書人呢。”宋令儀當場就好不給面子地怨懟丈夫了,惹得陸離噗嗤一下,差點就笑出聲來。陸懷瑾安靜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收到就好。我還想着,要不要再給你寄一箱呢。你外婆今年冬天做的臘鴨,味道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歡,給你留了一個臘鴨腿,你也吃不到。”

“媽,你說的我口水都流出來了。我一會給外婆打電話,讓她今年冬天再做。”陸離笑呵呵地說道,讓電話另一端的宋令儀也不由莞爾,“媽,要不,你下個月帶着爸過來美國看我?”

現在出國留學的孩子多了,家長們到國外去探望孩子也屢見不鮮,尤其是到國外去參加畢業典禮的,更是數不勝數。不過,陸離家的經濟情況比較拮据,所以陸懷瑾和宋令儀沒有打算過去參加陸離的畢業典禮。之前他們就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

宋令儀聽到陸離再次提了起來,還以為兒子因為畢業典禮的事而感到遺憾,不由轉頭看了丈夫一眼,“陸離,畢業典禮不是六月嗎?”

陸離愣了愣,隨即就意識到母親誤會了,笑着連連擺手,“不是,我說的不是畢業典禮的事。”停頓了一下,看來要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