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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名片十分考究,紙漿的觸感和隱藏的花紋在指尖底下隱隱透露出精心設計的痕迹,蒼勁有力的字體呈現出一股居高臨下的尊貴和驕傲。

但陸離的第一反應還是“騙局”,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在美國認識的朋友也全部都是學校同學,怎麼可能和遺產牽扯上關係?以前就聽說過類似的騙局,以所謂的遺產做誘餌,達到欺騙遺產稅的目的,上當的人着實不少。

可是,更讓陸離疑惑的是,為什麼是他?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一個有錢人,即使要設圈套,也不應該找上他。

陸離嚴肅警惕的表情讓馬克也愣了愣,“陸先生,紐約大學新聞系的學生,中國人”一條一條說出相關信息之後,馬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陸離,一件白色襯衫搭配了一件煙灰色的毛線開衫,外面套了一件紐約洋基隊的棒球外套,一頭黑色的短髮乾淨利落,黝黑的眸子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馬克不由輕輕點了點頭,這樣的外型描述也和腦海之中的形象契合在了一起,但陸離不僅沒有放鬆警惕,反而還更加謹慎了起來,馬克接著說到,“去年十月十日,在區王子街和托馬森街交界的地方,你是否遇到了一些事?”

陸離眉頭微蹙地回憶了一番,去年十月,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小半年了,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仔細想想,陸離就恍然大悟過來,“我在那裡所以,你是說”陸離的話語有些組織不過來,“當初一位女士昏倒了,我撥打了911,然後護送她到了醫院,你是說她嗎?”

當時陸離正在前往超市的路上,看到一位女士突然就昏倒在街邊,他第一時間上前伸出了援手,不僅撥打了救急電話,而且還陪伴她前往了醫院。他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一來那是他在美國第一次撥打911,手忙腳亂的二來,那時候他的父親剛剛經歷過手術不久,還在住院,所以他感觸特別深刻。

那位女士看起來應該有七、八十歲了,毫無預警地就昏倒在地,着實把陸離嚇了一跳。因為心有感觸,後來專門到醫院去看望了那位女士好幾次,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尤其是後來發現,那位女士似乎沒有家人朋友前來探望,出於尊重**,陸離沒有詢問原因,但還是在力所能及範圍之內,多次前往醫院。

那位女士自稱“麗茲”,所以剛才馬克提起時,陸離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看來,麗茲應該是伊莉莎白的昵稱。

“”陸離忽然就愣住了,思緒轉過彎來,“所以,你是說她去世了?”馬克點點頭給予了肯定,陸離陷入了一片沉默,情緒低落了下來。

雖然他和那位女士無親無故,僅僅只是君子之交而已,後來女士出院之後,他們就沒有任何交集了但陸離卻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因為學業的關係,父親住院那段時間他都沒有在身邊陪伴,後來利用寒假回去待了三周時間,卻發現父親彷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許多,歲月的力量在經歷了一場病痛之後開始變得殘忍起來。

再次聽到麗茲的消息,卻是陰陽兩隔,不由心有戚戚然。

“艾倫女士上周三因為心臟功能衰竭去世了。”馬克解釋到,“在住院期間,她就擬定了遺囑,其中有一部分是關於你的,這也是我今天拜訪的原因。”作為一名律師,而且是遺囑專門律師,對於生老病死,馬克早就習以為常,自然沒有太多感觸。

“我?”天上忽然就砸餡餅了,陸離有些暈乎。最重要的是,陸離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回報,照顧麗茲,僅僅只是因為感同身受罷了。“可是她的家人呢?”陸離不是法律系的,但他也知道,遺產的繼承人難道不應該是自己的家人嗎?

“艾倫女士目前在世的家人只有一個哥哥。”馬克簡單地說到,“所以她將自己的遺產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留給她哥哥,一部分則贈予你。她哥哥也見證了遺囑的擬定,同意了分配條款。”

陸離微微收了收下頜,表示明白。這樣的情況其實也並不罕見,這樣的贈予雖然統一稱為“遺產”,但不見得就和金錢直接掛鉤,可能是一束鮮花、一件藝術品、一個紀念物之類的東西,僅僅只是朋友之間的饋贈,留作念想。

比如說,專門把自己的一套畫具留給愛好油畫的孫女,或者專門把自己的牛仔帽留給最鐵杆的夥伴,諸如此類。雖然東西不見得價值連城,甚至可能一文不值,但卻代表了一份情誼。

這樣一來就解釋得通了。

輕輕吐出一口氣,“所以,你今天帶過來了嗎?”陸離看向了馬克手中的公事包,如果僅僅只是紀念物的話,那根本就不算是“餡餅”,甚至不用繳納遺產稅,只需要直接完成物品的交接就可以了,驚訝和錯愕之後,陸離逐漸平靜了下來,雖然心口還是有着莫名的悵然。

畢竟,朋友的離開始終是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

“產權交割文件嗎?不,我沒有帶過來。”馬克搖了搖頭,“我今天只是過來確認一下情況,具體的事宜還是需要你到律師事務所,我會向詳細闡述一下相關條文,同時你也需要攜帶正式身份證明,簽署一些文件”

馬克正在解釋着,但陸離卻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話語停頓下來,看向了陸離,投去了疑惑的視線。

“產權交割?”陸離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起波瀾,短短不過兩分鐘時間之內,消息着實太多,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我以為只是一個紀念物之類的。比如說她之前和我提起的羅琳簽名的哈利波特系列之類的。”

“噢,不,不是。”馬克依舊帶着公式化的微笑,搖頭否認了,“艾倫女士在德克薩斯州擁有一個牧場,她將牧場留給了你至於一些私人物件則留給了她的哥哥,雖然我還需要回去確認一下物品清單,但我認為,哈利波特系列應該是留給了她哥哥。”

“牧場?”陸離重複了一遍,以疑問的語氣。

“牧場!”馬克再重複了一遍,以肯定的語氣。

陸離的大腦瞬間陷入了空白,似乎丟失了處理信息的能力,這一切着實來得太快也太洶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應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個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凝聚了某個人一生心血的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承載了一個家庭所有記憶的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價值遠遠超出想象的牧場,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而且,這一份禮物還是來自於一個陌生的朋友,那位剛剛離開世界的朋友。

“可是,為什麼呢?”陸離覺得無法理解,難道牧場不應該留給她的哥哥嗎?

馬克聳了聳肩,“抱歉,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典型的律師式回答,“不過,艾倫女士在提起你時,的確提及了你對於她來說,是一位十分重要的朋友。”這也許是在短短不到五分鐘的交談之中,馬克唯一展現出片刻真實的瞬間哪怕這抹真實也沾染了公事公辦的客套和疏遠。

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麗茲的面容,滿頭銀白色的頭髮卻絲毫不顯蒼老,別有一番知性的韻味眼角和額頭的皺紋溝壑深淺,勾勒出歲月留下的睿智湛藍色的眸子猶如汪洋大海,總是帶着淡淡的笑意,言談舉止之間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智慧和優雅,這也是陸離十分喜歡和麗茲交談的原因,她就好像一本知識淵博的書,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要繼續翻閱下去。

她讓陸離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漸漸的,那副面容褪去了色彩,變成黑白,那抹淺淺的嘴角弧度寵辱不驚,安詳坦然地擁抱時光長河所帶來的所有一切,就連眼底那一抹若隱若現的落寞都彷佛蝴蝶翅膀般,輕盈而寧靜。

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那片蔚藍色天空又高又遠,空曠得讓人站不穩腳跟,凜冽的冬天氣息剎那間席捲而來,讓人忍不住就打起了冷顫。

握緊了剎車,在巷子里的餐廳後門停了下來,右手不由深入了口袋裡,清晰地感受到那張名片犀利的稜角,似乎可以划出一道傷口般銳利。將名片拿出來,上面的名字“馬克福斯特”依舊如此顯眼,濃郁的墨汁緩緩浮現上來,清晰地告訴陸離:剛才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吱呀”,後門被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抬起頭就看到了依舊坐在自行車上發獃的陸離,驚訝地出聲到,“十四,你居然已經到了?那還不趕快進去,艾爾已經開始發飆了,我們一直在為你遮掩,但艾爾根本不買賬,他早就想要找你麻煩了”

陸離這才回過神來,暫時把紛擾的思緒放到一旁,利落地將自行車停靠在了旁邊,把鑰匙扔了過去,“弗雷德,拜託了。”然後就一路小跑着衝進了後廚房,到更衣間里更換衣服,可是儲物櫃都沒有來得及打開,更衣室的大門就直接被踢開,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傳來,“陸,你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