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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更衣室門口的是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頭褐色的短髮抹滿了髮膠,梳成規規矩矩的三七分,搭配一套白色襯衫黑色西裝的標準裝束,規矩而死板,一絲不苟的衣服下擺更是透露着拘謹。

這就是陸離打工的這間橄欖花園的值班經理,艾爾。

“陸,你遲到了!”艾爾厲聲呵斥到,但眉宇之間卻沒有憤怒,而是帶着一絲得意。

陸離知道,艾爾想要抓他小辮子已經很久了。其實他很無辜,艾爾在追求餐廳的另外一位侍應生凱莉,可是凱莉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反而是對陸離頗有好感。從那以後,艾爾就開始記恨陸離了,一直想方設法想要抓住陸離的漏洞,然後好好地公報私仇一番。

今天就是艾爾期待已久的日子了。

“遲到是絕對禁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對我們餐廳有多麼大的影響?因為你一個人的遲到,其他所有人的上下班時間都需要做出調整,所有人都要為一個人的遲到行為買單,這完全打亂了我們的正常上下班制度!更糟糕的是,這樣的行為對於我們餐廳的形象是嚴重打擊!我們餐廳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行為!”

看着口沫飛濺的艾爾,滔滔不絕的訓斥簡直沒有一個盡頭,雙頰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變得漲紅起來,彷佛眼睛可以像奧特曼一般放射出鐳射光芒一般。

雖然陸離很想笑,但他還是強忍住了,沒有火上澆油。快速把西裝外套換上,然後陸離就往前走了兩步,艾爾後退小半步做出了防禦姿態,他那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在陸離面前足足矮了小半個頭,氣勢一下就被壓了下去,艾爾意識到了自己的露怯,連忙睜大了雙眼,死死地盯着陸離,聲厲內荏地吼到,“你想幹什麼!”

“工作。”陸離平靜而坦然地說到,“為了避免製造更多的混亂,影響到餐廳整個季度的營業額,甚至引發倒閉的潛在可能。我想,我最好快點到工作崗位上去,不是嗎?”說完,陸離還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艾爾直接就被噎住了,雙手緊握成拳,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但脖子的青筋都隱隱冒了出來,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里的翻江倒海。

陸離再次走了上前,艾爾條件反射地就讓開了道路,眼睜睜地看着陸離離開更衣室,朝着大堂方向走去,那種羞辱感席捲而來,艾爾直接就大聲吼到,“陸!今晚的小費必須扣除百分之三十!”他以值班經理的身份直接下達了最嚴厲的懲罰,可是陸離的腳步依舊沒有停頓,轉眼就消失了,只留着艾爾一個人站在更衣室門口,風中凌亂。

在美國的餐廳工作,基本工資少得可憐,侍應生基本都是依靠顧客的小費過活的,在旺季的高峰期,一個晚上小費就超過兩百美元乃至更多都不稀奇,但侍應生所收到的小費也不是全部屬於自己的,其中有一部分要上繳給餐廳,還有一部分要拿出來平攤給同一時段工作的其他侍應生。

現在,艾爾以“遲到”為借口,一口氣就把陸離的小費收入扣除百分之三十,簡直就是吸血鬼。

“大衛,抱歉。”陸離來到了廚房,一下就看到了等待交接班的大衛,他給了大衛一個擁抱,表示了歉意。大衛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反而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身後的方向,詢問艾爾的情況,陸離聳聳肩,“他終於抓住機會了。”一句調侃就讓大衛笑了起來。

陸離探出頭看了看餐廳的情況,此時距離正式晚餐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現在餐廳里客人並不多,遠遠沒有到達高峰期。陸離拍了拍大衛的手臂,“我先過去前台打聲招呼。”然後就離開了廚房,投入了工作狀態。

進入晚餐時間段之後,陸離整個人就迅速忙碌起來,就好像陀螺一般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事,不過艾爾卻陰魂不散,好不容易抓住了陸離的小辮子,顯然他可不願意輕易放棄。

“陸!”艾爾毫無預警地就從樓梯口竄了出來,攔住了陸離前往廚房的道路,“剛才十一號桌的餐盤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離被嚇了一跳,腳步猛地停頓下來,左手裡的刀叉一個不穩就往下滑,他條件反射地用力抓住那些刀叉,避免製造更多的混亂,不想,因為太過用力,左手小指和無名指居然划出了一道口子,鮮血嘩啦啦地就往下滴。

看起來粗目驚心,但其實疼痛感倒還好。

艾爾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陸離卻沒有精力去搭理他了,“你剛才說什麼?”那駭人的氣勢讓艾爾愣了愣,後面的話語居然愣是說不出來,陸離瞪了瞪眼睛,“請讓一讓,我還有工作需要完成。”今晚已經忙到人仰馬翻了,他哪裡有時間去理會艾爾那小女生一樣的嘰嘰歪歪。

艾爾下意識就退了半步,陸離直接無視了他,快步走進了廚房。

將手中的餐具全部放到了洗碗池裡,抬起左手看了看,鮮紅的血液已經流到了指根,小指上那枚尾戒沾滿了血液,看起來着實有些觸目驚心。

他正準備把傷口洗乾淨,貼一貼創口貼就好了,然後就看到那枚尾戒散發著微微的光暈,彷彿彷彿正在吞噬血液一般,這着實太過驚奇了,甚至有些驚悚,就好像是“魔戒”里被賦予了生命的戒指一般。

這枚尾戒是來自於他外婆的禮物,也是他渾身上下唯一的飾品。

陸離連忙擦了擦眼睛,但隨即就發現,那微弱的光暈又完全消失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剛才那剎那間的驚異根本沒有發生過般,“陸!你的服務區域現在又來了兩桌客人!”艾爾那催命符一般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陸離也沒有時間繼續搭理,反覆看了看自己的小指,乃至於整個手掌,再三確認,還是沒有任何異樣,倒是傷口的出血似乎已經停止了下來,只有傷口那隱隱一些刺痛的感覺提醒着剛才皮膚被劃破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要麼就是他小說看多了胡思亂想,要麼就是他筋疲力竭以至於眼花,匆忙洗了洗傷口,由於找不到創口貼,也只能找了一張餐巾紙簡易包裹一下,就又再次開始忙碌起來。

過了十點之後,這才好不容易贏得了一些喘息的時間,陸離跑到了通往二樓倉庫的樓梯口躲懶,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但站了三個小時的小腿還是微微有些腫脹,坐在台階上,讓雙腿稍微放鬆放鬆。

才沒有一分鐘,弗雷德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樓梯口,“今晚真是太瘋狂了,不過才周四而已,人們到底怎麼了?”踢了踢陸離的小腿,陸離挪出了一個空位,然後弗雷德也坐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盒,遞給了陸離。

陸離搖搖頭拒絕了,“因為今天難得天氣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出來透透氣,天氣預報說明天又有小雨。”

“耶穌基督。”弗雷德點燃了香煙,狠狠吸了一口,煩躁地抱怨到,“又要下雨?這一次又要持續多久?我真的受夠紐約這天氣了,十二月那次因為颶風停水停電了一個星期,我覺得自己都要成野人了,現在又是大雨又是大雪,沒完沒了。”

陸離被弗雷德那抱怨的語氣逗樂了,“那你可以到西海岸去,如果你不介意地震的話又或者到中部去,尤其是接近墨西哥那一片,一年四季陽光普照,保證你心情舒暢。”

“如果那裡可以給我提供一份工作的話。”弗雷德挑起了眉宇,一本正經地說到,讓陸離輕笑了起來。弗雷德也是大學生,今年大三,他是學藝術的,留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也是為了尋覓機會。

看着陸離的笑容,弗雷德反而是收起了玩笑的態度,認真地說到,“我是認真的。所有人都希望留在大城市,與其說是因為這裡的機會更多,不如說是因為這裡的未來更加明確,即使你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只要跟着其他人的腳步,這就足夠了,我就是這樣。”弗雷德的話語裡帶着了一絲唏噓和自嘲,“但如果真的有機會,回到小城鎮里,守着一棟小木屋,自己親手種植蔬菜,養育一些牲畜,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着新鮮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享受着片刻的悠閑和生活的愜意,真正地活着,難道不比在大城市裡摸爬滾打更加幸福嗎?”

弗雷德的話語在陸離的腦海里勾勒出一幅生動的景象,一杯清茶、一塊蛋糕、一抹殘陽、一縷清風,耳邊傳來那樹林隨風飄揚的響動,偶爾夾雜着駿馬的嘶鳴和公雞的啼叫,彷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時間順着指尖滑落下來的觸感般,偷得浮生半日閑。

“十四?”思緒被呼喚聲打斷了,陸離轉過頭看向了弗雷德,“我是說,你呢?你會怎麼選擇?”弗雷德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是啊,如果是他,他又會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