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靈雨努力挺起胸膛，表現出自己的信心和驕傲，假裝對周圍那些圍觀的視線毫不在意，但這着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終究還是不習慣這樣站在聚光燈之下的效果，臉頰微微發燙起來。竭盡全力強忍着落荒而逃的衝動，踩着穩健的腳步進入了休息室，然後就迫不及待地一個轉彎，徹底將所有視線都攔截在身後。

可是，江靈雨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眼前的景象就讓她徹底驚呆了。

整個休息室此時已經大變樣，天花板上、地面上、沙發上、桌子上全部都堆滿了氣球，滿滿當當地幾乎就要塞爆了；不僅如此，各個角落還用不同顏色的綵帶進行了裝飾，甚至還擺放了好幾個花籃；除此之外，房間里熙熙攘攘地站滿了人，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十人的模樣，似乎印象之中整個機組成員都出現了。包括卡洛琳在內。

休息室看起來無比熱鬧，就好像正在舉行一個盛大的派對。江靈雨不由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看錯了，站在人群左前方的是他們的機長和副機長？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這裡？難道是航班出了什麼事嗎？江靈雨腦海里一時思緒萬千，然後就看到所有人都站立了起來，齊刷刷地轉過身，紛紛朝她投來了視線，這讓她頓時窘迫起來，看着眼前猶如小山包一般的玫瑰，試圖解釋一番，但隨即就意識到，如果是有什麼緊要情況的話，那麼她的個人事務顯然是不需要解釋的，於是又閉上了嘴。

電光火石之間，江靈雨的腦海里已經翻滾了好幾圈，然後她就準備張口詢問情況，如此陣仗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嘴巴都還沒有來得及張開，就看到每個人將雙手從身後拿了出來，放在眼前，那不是一朵玫瑰，又是什麼。

準確來說，其實很多人都沒有隱藏好手中的玫瑰，江靈雨闖進來的時候，視線餘光就已經瞥見了，但一時間信息量太大，再加上自己面前就是一大堆玫瑰，潛意識就沒有能夠注意到這樣的異樣。現在，突然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掏出了一束玫瑰，如此場面着實蔚為壯觀。

每個人都端端正正地將玫瑰舉了起來，只是有的人放在了身前，有的人放在了胸口，有的人放在了臉頰旁邊，還有的人伸直了手臂不斷搖晃着，一朵朵的玫瑰在視線里、在人群中連成一片，不斷閃耀着，猶如一片波瀾起伏的紅色海洋。

江靈雨微微張開的嘴巴，就這樣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剛才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現在又出現了更多的疑問，她下意識地朝着卡洛琳投去了詢問的視線，用眼神詢問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久之前還情緒暴躁的卡洛琳，此時臉上卻帶着甜美的笑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江靈雨，接收到了信號，卻也不回答，只是微笑着，這讓江靈雨腦袋上的問號越來越多，視線就開始混亂起來，下意識地在人群之中尋找着陳娉婷的身影。

就在此時，卡洛琳就朝旁邊邁了一步，讓了開來，身後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紛紛朝兩側讓開了空間，休息室正中央的空地就顯露了出來，這一切着實發展得太快了，江靈雨只覺得自己手忙腳亂之間，根本沒有時間理清思緒，甚至就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然後就看到了正中央的陸離。

陸離？

江靈雨愣了愣，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陸離？為什麼陸離會和自己的同事在一起？腦海里無數個問號蹦了出來，但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只是眨了眨眼，獃獃地看了看陸離，甚至就連詢問“怎麼回事”的餘力都沒有了。

陸離卻是一臉燦爛的笑容，朝着江靈雨輕輕點頭示意，然後就低下頭，開始勾勒起了懷中的吉他琴弦。

為什麼陸離會抱着一把吉他？江靈雨深深地覺得，今天事情的發展脈絡讓人摸不透，事情的變化速度已經讓她跟不上了，漸漸地，就連疑問都開始消失了，只是跟隨着現場的情況跌宕起伏着，這種感覺真的太怪異了，明明自己是當事人之一，卻彷彿旁觀者一般。

陸離似乎不太習慣彈奏吉他，第一個音還出錯了，這讓現場所有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隨即大家就都安靜了下來，認真而專註地傾聽着陸離指尖下的第一個琴弦音。

那清澈透亮的吉他弦音，如同珍珠落玉盤一般，在溫暖如春的室內輕輕彈跳着，氤氳出一片潺潺的泉水聲響，旁觀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關注着眼前的一舉一動。

陸離低頭注視着手指底下的琴弦，無比專註，那悠閑的弦音在緩緩流淌着，簡單的和弦卻彷彿有一種魔力，如同晨間洶湧翻滾的薄霧，在琴弦之間上下翻飛，然後徐徐地在整個大廳蔓延開來，恍惚之間，彷彿置身於仙境。

“如果我要走，你會相隨嗎？如果我要留，你會相伴嗎？如果我說你就是我的她，你會相信我嗎？”

陸離的聲音有些生澀，可以聽得出來，他不是很擅長，而且聲音還有些微微發緊。但是他十分認真，眼神里的專註光芒在熠熠生輝，質樸的歌聲完全沒有任何修飾，原始而粗糲地在耳邊輕輕響起，莫名地撥動起了內心深處的琴弦，泛起了陣陣漣漪。

江靈雨已經徹底呆愣在了原地，完全沒有預料到陸離會在自己面前開口唱歌，這樣的陸離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此時此刻，她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陸離身上，無法移開，忽略了旁邊的同事們，也暫時忘記了剛才的意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陸離，彷彿這就是全世界。

對於這首歌，江靈雨着實是再了解不過了。這是電影“名揚四海”里，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的歌曲，歌名叫做“嘗試try”。原曲僅僅只是最為簡單的鋼琴曲，沒有任何多餘的伴奏，但卻清新自然，質樸真誠。

江靈雨十分喜歡這首歌，有一次和陸離在語音聊天的時候，提起了自己喜歡的音樂，她播放了一次給陸離聽，那天晚上，兩個人聊了很多話題，這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但江靈雨萬萬沒有想到，陸離居然記得如此清楚，而且有一天，居然會聽到在現場聽到演唱，而且還是來自陸離！

心情頓時開始洶湧澎湃起來，淡淡的感動在胸口涌動着。

“如果我要你陪我，你會答應我嗎？該告訴你什麼答案，這樣你就不會離我而去。”

陸離的演唱沒有任何技巧，只是最簡單、最淳樸的歌聲，但那每一個歌詞都是如此動人，在江靈雨意識到之前，眼眶就已經開始泛紅髮酸，不由緊緊咬住了下唇，只有這樣，她才不會直接哭泣出聲。

“因為當你奔向遠方，我的整個世界都會追隨，一起追逐你的夢想。是時候我們該邁出腳步，因為我們彼此都需要改變的機會。”

眼前的陸離是如此專註，嘴角甚至還帶着一絲緊張的生澀，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手中的琴弦，唯恐出錯，但是那真摯的歌聲卻狠狠擊中了江靈雨，剎那間，所有情緒蜂擁而上。

她以為陸離今天過去了紐約，她以為今天的跨年不能一起度過了，她以為陸離決定在這段曖昧的關係之中退後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她以為所有的情感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以為兩個人過去的美好都只是錯覺，又或者是一場夢境……

但。

然後江靈雨就看到陸離停下了手中的吉他，抬起眼睛，專註地看着他，那雙明亮的眸子盛滿了笑意，彷彿在傾訴着新生一般，“或許我還沒有準備好，但為了你的愛我會嘗試，我可以假裝不在乎，但為了你的愛我也要嘗試，我們已經逃避了太久。”

猝不及防地，淚水就衝破了眼眶，江靈雨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唇瓣，不讓聲音泄露出來，但淚水還是徹底決堤。這是短短三十分鐘之內的第二次哭泣，但這一次的哭泣卻是如此得幸福，如此得美妙，如此得甜蜜。

心底澎湃的情緒重重地撞擊着胸口，一下，接着一下。江靈雨不由自主地輕輕點點頭，那雙盛滿淚光的眼眸綻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哭泣之中帶着微笑，在幸福和美好之中徜徉。那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在今天，終於結束了，那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之後，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如果我為你歌唱，你會跟着唱嗎？如果一直等待我離開，我們將會如何分別？如果給你我的心，你也會一樣付出嗎？還是會告訴我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這就是世界上最動人最長情的告白，每一個歌詞都是一個問句，陸離在等待着江靈雨的回答，那燦爛的笑容帶着一絲忐忑和不安，然後眉宇輕輕挑了起來，彷彿在說：你的回答呢？

這幽默而俏皮的表情，在動人的歌聲之中跳躍歡呼着，惹得江靈雨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就像一個瘋子，但她卻甘之如飴，用力地點點頭，再次點點頭。

好的，好的，還是好的。這就是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