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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巴黎前往第戎,這是一段不近的距離,足足將近三百公里,再加上郊區的道路蜿蜒曲奇,而且他們還是第一次在歐洲自駕,速度根本快不起來,足足開了將近四個小時,這才進入了勃艮第大區。

東尼開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布蘭登又開了兩個小時,約莫二十分鐘之前,換成了陸離來開。

車子的輪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沙土地上磕磕絆絆的石子,裊裊的黃煙在車前飄蕩,兩側青蔥雨滴的葡萄架沿着山丘的緩坡往上延伸,錯落有致、井然有序的景象蔚為壯觀,在期間掩護着尖塔狀的教堂,深褐色的石塊堆砌隱藏着數個世紀之前的歷史和滄桑,白牆紅頂的居民住房圍繞着尖塔聚集在一起。

這就是典型的歐洲鄉村景象,在美國是絕對不可能看到的。

“布蘭登,以前牧場的葡萄園也是這樣的嗎?”陸離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園的畫面。相比起來,雲巔牧場完全不值一提。

雖然在此之前,陸離就知道,德州不是葡萄酒的有名盛產地,雲巔牧場能夠擁有那一片葡萄園,已經十分稀奇了,產量和質量勢必都不會太高;但真正來到了勃艮第,那種震撼撲面而來,才讓陸離深深地感受到巨大的差別——

而勃艮第的葡萄園面積,還是法國四大葡萄酒產區里最小的一個。

看着窗外那鬱鬱蔥蔥的葡萄枝葉,布蘭登也忍不住驚嘆起來,“不,不是。只不過是眼前的……我不知道,二十分之一?”布蘭登順着那連綿起伏的山丘一直看過去,試圖尋找到葡萄園的盡頭,但他卻失敗了,雖然牧場的葡萄園也十分遼闊,但此時才知道什麼叫做小巫見大巫。

“我們的葡萄園是不是太小了?”作為德州人,布蘭登有着根植在血液里的頑固,但今天,眼見為實,他也不由驚嘆了起來。

“金丘!”東尼看到了正前方一個法語的招牌,亢奮地喊出了聲,“我們現在進入金丘範圍了。”陸離和布蘭登都是一臉茫然,沒有什麼反應,只有東尼一個人在歡呼慶祝,他着實有些孤單,不得不迫切地解釋起來。

“金丘是勃艮第葡萄的黃金產區,這裡的氣候和土壤都是最好的,總是能夠培育出令人沉醉的黑皮諾。你們現在朝着東邊看過去,這一整片山丘,培育出了無數偉大的勃艮第葡萄酒,雖然我沒有查閱資料,但歷史上成交金額最昂貴的勃艮第葡萄酒,至少一半都是從這裡產出的。”

如此簡單明了的解釋,頓時就讓陸離和布蘭登明白了過來:值錢,這就是最簡單粗暴的理解了,同時也是金丘名字的來源。

僅僅在這一片地帶,沿着山腳而行,就可以看到鼎鼎有名的“名庄道”,一路上有着諸多頂級紅酒酒庄,除了金丘之外,還有夏布利區霞多麗、夏隆內丘的紅酒和白酒,以及馬貢區的白酒。這些多樣的葡萄酒品種也都算在勃艮第之內,但毋庸置疑,最著名、最優秀、最經典的黑皮諾大部分都產自於金丘。

“所以你是說,我們現在看到的葡萄園,居然是分別屬於不同的酒庄?”布蘭登開口問道,但同時,陸離也是無比好奇,他一直都以為,每個酒庄都有屬於自己的葡萄莊園,然後聘請專業的釀酒師,完成釀造,但顯然,勃艮第的運營模式是不同的。

東尼點點頭,“勃艮第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一個分散的葡萄酒產區,平均每個葡萄農永遠的葡萄園面積差不多只有十五英畝而已。”

“什麼?那我們牧場的葡萄園不是可以容納二十幾個葡萄農了?”布蘭登剛才還以為,牧場的葡萄園面積太小了,沒有想到,隨即這個想法就被推翻了。

“是的。”東尼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勃艮第如此瑣碎的葡萄園是他們的特色之一,這對於釀造葡萄酒來說是最大的不利條件,因為人為因素在這裡被放大到了一個高度。在其他葡萄酒產區,可能可以清晰地看出,這瓶葡萄酒是來自哪個年份、哪個村莊的特定葡萄園;但是在這裡,一塊小小的葡萄園可能同時分別屬於七、八個酒農,然後交給七、八個不同的酒庄完成釀造。”

“這也是勃艮第葡萄酒的特定,頂級酒庄有很多,頂級葡萄園也有很多,平均質量依舊是頂尖之中的頂尖,但是不同年份的質量差異還是比較明顯的,可能今年一家小酒庄突然就爆紅,但第二年就沉寂了下去。在天氣因素之外,人為因素的影響也是巨大的。”東尼進一步解釋到,“這也是我對我們牧場葡萄園充滿希望的原因。雖然我們的天氣條件和土壤條件無法複製勃艮第,但人為因素確實被降低到了最小。”

“簡單來說,成功就一起成功,失敗的話就一鍋端。”陸離的結論讓東尼愣了愣,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陸離把車子停靠在了旁邊,東尼就站在路邊,研究起了這裡的土壤結構,還有葡萄的生長情況。現在已經是八月份了,距離葡萄的採摘時間越來越近,雲巔牧場的葡萄質量也將會見分曉。

陸離和布蘭登兩個人旁觀了一會,但隔行如隔山,兩個人都無法理解東尼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意義,即使想要幫忙,也無從入手。

不過,只有真正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奧妙。雲巔牧場的葡萄園規劃十分齊整,這都是東尼的功勞;但勃艮第的葡萄園着實太遼闊了,順着山丘的起伏一路朝着地平線連綿延伸,彷彿根本看不到盡頭,整個世界都被葡萄所包圍,這就不是雲巔牧場可以相比較的了。

陸離不由有些好奇,這同一塊土地之上種植出來的葡萄,卻在不同的葡萄農手下、交給不同的酒庄,釀造出不同的葡萄酒,那麼,它們之間到底會有什麼用的不同呢?

當然,陸離僅僅只是想一想而已,品酒知識浩瀚難懂,想要達到一定的水準,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剛才好奇的這個問題,如此細微,就更加難上加難了。

離開了金丘之後,又開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順利抵達了第戎。

這是一座風格質樸的小鎮,沒有什麼遊客,也沒有洶湧的人群,那種與世隔絕的寧靜有一種世外桃源的味道。它有着歷史沉澱的穩重和滄桑,即使因為葡萄酒而聞名於世,卻依舊比不上普羅旺斯、阿爾勒那樣聞名遐邇,甚至沒有太多遊客的擺放,可就是這一份寧靜致遠的祥和,卻讓人品味出真正的浪漫和愜意。

小鎮不過巴掌大小,用雙腳慢慢探索,不到三十分鐘就可以把鎮子繞一個圈。

東尼摩拳擦掌地就想要好好嘗試一下法國美食——和葡萄酒相關的美食,勃艮第紅酒炖牛肉;而對於陸離和布蘭登來說,第戎赫赫有名的法國蝸牛則是他們必須嘗試的食物。

在小鎮中心的廣場旁,隨便找了一間餐館,安坐下來。此時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天空泛着霞光,一群十一、二歲的少年們嘻嘻哈哈地在踢着足球,旁邊的長椅上坐着一位禿頂的老人,專心致志地看着眼前歡聲笑語的孩子們:

那個年齡最小的瘦弱孩子,成功地將足球踢進了球門裡,一群孩子亢奮地尖叫吶喊起來;而守門員則成為了同伴們埋怨的對象,他卻倔強地爭辯起來,場面好不熱鬧,彷彿這不是一場遊戲,而是世界盃決賽。

天空稀稀疏疏地飄灑了一些雨絲下來,不過廣場上的人們似乎一點都不着急,根本沒有人跑動,依舊專註於自己手頭的事,完全沒有受到小雨的影響。

一名穿着藏藍色長裙的女子,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大紅色雨傘,慢慢悠悠地繼續前進着,那裊裊的步伐讓裙角飛揚起來,厚重的顏色在牛毛般的雨絲之中暈了開來,優雅而從容。

跟隨着她的身影,可以看到兩個男人站在廣場旁邊的柱子旁,那個留着長長捲髮的法國男子點燃了手中的香煙,瀟洒不羈,隨意散漫,忽明忽暗的煙頭在雨幕之中牽引着視線,他和旁邊的朋友絮絮叨叨地閑聊着,風聲中可以隱隱約約聽到那絮絮叨叨的法語。

在他們的身旁,一對情侶離開了另一間餐廳,快步走了過去。那女士的大紅色裙擺因為快速的腳步而飛揚起來,兩個人走出了廣場,在外面的小道上找到了自己的車子,男士一路小跑這繞到了副駕駛座,為女士打開了車門,等待女士上車之後,他才又跑回了駕駛座,開着車子緩緩離去。

就在這時,兩個身影切斷了陸離的視線,他們的腳步在餐廳門口停了下來,旁邊擺放着餐廳的菜單,兩個人正在細細地翻閱着。女人的身體微微往後傾着,依偎在男人的懷抱里,男人單手挽住了女人的腰際,低聲在耳邊說了一句什麼,兩個人嘴角的笑容都上揚了起來。

一切都是如此生活化,卻又如此靜謐、浪漫、美好,讓人沉醉其中。

“你好,這是勃艮第紅酒炖牛肉。”裊裊香氣夾雜在雨絲之中飄散過來。這,就是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