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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過緊張,卡門捏着陸離的手掌在不斷收縮着,那小小的身體里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能量,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就連站在旁邊的安博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陸離,試圖尋找一些安全感。

陸離專註地看着布蘭登,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地屏住了呼吸。

克洛伊將聽診器遞給了布蘭登,布蘭登細細地聽了一會,隨手將聽診器掛在了脖子上,點點頭,“他的心跳是正常的,假死狀態。”

克洛伊熟練地走了上前,雙手帶上消毒手套;與此同時,布蘭登將臍帶內的血朝着馬駒肚臍的部位順捋了幾次,將臍帶血順了過去,然後在距離馬駒腹部三、四厘米的部位,用手指做了一個記號,克洛伊抓住時機將剪刀遞了上去,布蘭登準確地下刀剪斷。

隨後,布蘭登重新將剪刀遞給了克洛伊,緊接着抓住了小馬駒的後肢,腰腹一用力,高高地舉了起來,保證馬駒完全懸空;克洛伊將剪刀放下之後,一個跨步走了上前,用雙手拍打着馬背和胸部。

沉悶的拍打聲在空氣里蔓延着,陸離的心臟不由就往上提升,卡在了喉嚨里,那種緊張的情緒幾乎無法擺脫,甚至就連呼吸都已經忘記了,只是看着克洛伊專心致志地拍打着。

那枯燥的重複動作似乎沒有一個終點,也看不到馬駒任何恢復正常的跡象,這着實讓人備受挫折,一股淡淡的哀傷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安博捂住了嘴巴,眼眶微微發紅,終究也沒有忍住,牽住了陸離的袖子;小小的卡門乾脆整個人都躲到了陸離的胸懷裡,偷偷地轉過頭,用視線餘光窺視着那裡發生的一切。

“好了,布蘭登。”克洛伊突兀地說完,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布蘭登就將馬駒平放在地面上。

看着那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的馬駒,似乎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了,安博和卡門都已經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就連陸離都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種血淋淋的殘忍。

不過,布蘭登和克洛伊依舊沒有放棄,布蘭登讓馬駒平卧下來,而後布蘭登用兩手有節律地推壓胸部兩側,那溫柔的模樣彷彿在照顧自己的孩子一般。

“克洛伊?”羅伯特揚聲喊道,可是,克洛伊還在另外一側準備初乳,因為母馬的身體太過虛弱了,看起來不像有初乳的模樣。所以,克洛伊準備了保姆馬,此時正在擠奶。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陸離往前走了小半步,準備參與其中,卡門依舊緊緊地抱着陸離的大腿,陸離拍了拍卡門的後背,注視着卡門的眼睛,“她需要我的幫助,還有你們的幫助,可以嗎?”

卡門咬了咬下唇,點點頭,鬆開了雙手,然後陸離看向了安博,認真地說道,“她需要我們的幫助。”

安博的眼神迸發出了堅毅的光芒,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然後就走到了卡門的身邊,牽起了卡門的小手,兩個人並肩而立。

陸離快步走了上前,同時拿起了旁邊的消毒手套,熟練地戴了起來,然後走到了羅伯特的身後,單膝跪地,做好了準備的姿勢。

此時也沒有時間解釋了,羅伯特直接轉過頭來,“我需要你拿着旁邊的奶瓶,裡面有溫水,上前喂一喂她,她現在有些脫力了,需要恢復一下。”

陸離點點頭,沒有廢話,直接就走到旁邊,拿起了那個巨型奶瓶,來到母馬的腦袋旁,雙膝跪在地上,將奶嘴湊了上去。果然,母馬直接就張嘴咬住,開始吸吮起來,渾濁而炙熱的氣息噴在陸離的手背上,可是卻虛弱無力,似乎可以清晰感覺到她身體里能量的流失。

與此同時,羅伯特開始將母馬的後軀抬高,稍稍地調整起來,那動作,看起來第二匹馬駒似乎有點胎位不正的模樣,大顆大顆的汗水順着額頭滑落下來,悶熱的空氣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陸離的心跳不由就開始加快起來,那種近在咫尺的真實感,讓生存和死亡都變得無比沉重起來,他微微提高了奶瓶,轉眼之間,母馬就把整個奶瓶里的溫水都吸吮完畢。可是,她的眼睛看起來依舊渾濁,充滿了疲倦,這似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陸離轉頭看向了羅伯特,羅伯特卻搖了搖頭,“給她一點時間。”

陸離突然就感覺到了一陣無力感,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即使他們竭盡全力,但能夠提供的幫助也是有限的。

時間在緩緩流逝着,陸離的視線在旁邊的小馬駒和眼前的母馬之間徘徊着,他忍不住就彎下腰,低聲說道,“拜託,你的孩子需要你,兩個孩子都是如此;你也需要你的孩子。”

陸離知道這很愚蠢,也很荒謬,他正在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對待眼前的母馬。但其實,人類也是動物的一種,不是嗎?

陸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摸着母馬的馬鬃,掌心可以感受到她並不強壯的肌肉,淡淡的溫度在指尖之上跳躍,微弱的生命力正在重新聚集。

“好了!她恢復過來了!”羅伯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向了陸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永遠不要忽略母親的力量。”這讓陸離輕輕扯了扯嘴角,可是緊張的情緒卻依舊沒有完全鬆懈——因為第二匹馬駒還是沒有生產下來。

說話間,陸離的手掌就可以感受到母馬的肌肉再次緊繃起來,聚集的力量猶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那蓬勃的生命力讓陸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忍不住就歡欣鼓舞起來。

前肢、腦袋、身軀、後肢……第二匹馬駒終於順產了出來。

陸離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匹馬駒,視線遠端可以看到第一匹馬駒的身影,布蘭登和克洛伊依舊正在忙碌着。

就在此時,第二匹馬駒睜開了眼睛,那濃稠的黏液模糊了視線,但,他——又或者是她終於睜開了眼睛,羅伯特熟練地將馬駒腦袋上的黏液擦拭乾凈,低聲說道,“你可比你哥哥更加爭氣。”

擦拭掉黏液之後,馬駒左右看了看,而後張開嘴,將臍帶扯斷,那乾脆利落的動作讓陸離瞪大了眼睛。原來,臍帶是要由馬駒自己扯斷的,剛才第一匹馬駒顯然是特殊情況。

隨後,羅伯特快速用碘酊對臍帶切斷的傷口進行了消毒,而後將小馬駒抱了起來,示意陸離讓開位置,他把馬駒放在了母馬的身前。

看着眼前的母馬,她似乎已經消耗了最後一點力氣,這讓陸離幾乎以為,她的生機就要徹底斷絕,可看到馬駒的時候,母馬還是再次睜開了眼睛,用腦袋輕輕拱了拱馬駒,而後伸出舌頭,一點一點地將馬駒身上的黏液舔乾淨。

“這可以促進血液循環,還可以幫助母馬認駒。”羅伯特簡單地解釋到,然後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另外一隻馬駒,“他也必須快點過來才行。”

羅伯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卡門那亢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他醒了,他醒了!”可是僅僅只說了兩句,她就牢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的聲響驚動眼前的母子三人,但無法抑制的亢奮卻讓她在原地跳躍起來。

陸離抬起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馬駒抬起頭來,似乎在打量着這個全新的世界,半閉的眼睛依舊虛弱無比,但毋庸置疑,他正在抬頭,他的確正在抬頭。

跨過死亡線之後的勃勃生機,磅礴地流淌出來,新生的喜悅和幸福、挫折的磨難和坎坷,猶如驚濤駭浪一般,洶湧而至,猝不及防之間,陸離就覺得眼眶一陣溫熱,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慌亂之中,他抬起手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卻發現指尖正在微微顫抖着,澎湃的情緒在胸腔里激蕩衝撞着,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但是幸福就這樣滿溢出來,讓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上揚起來。

透過朦朧的視線,陸離就看到了安博,安博此時也是熱淚盈眶,正在狼狽不堪地擦拭着淚水,兩個人的視線碰觸在了一起,隨即就雙雙笑了起來,那暢快的笑容從嘴角延伸到了眼底,漾出了璀璨的光芒。

布蘭登將小馬駒抱了起來,“你們這裡可以讓一點位置給我媽?”那平淡無奇的話語,放在此刻卻有一種幽默感,讓大家都不由輕笑了起來。

陸離和羅伯特都往後退了退,讓開了空間,布蘭登小心翼翼地將馬駒放了下去,放在了母馬和另一匹馬駒的中間。

母馬嗅了嗅眼前的這個新傢伙,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疲憊、虛弱、乏力,卻溫柔、專註、深沉。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看着母馬一點一點地將兩匹馬駒身上的黏液舔舐乾淨,看着母馬一點一點地呵護着兩匹馬駒,那兩個小夥子抬起頭來,睜開了迷濛的眼睛,四周搜尋着,努力在母馬的腹部底下尋找着食物。

“哦,嬰兒餓了。”卡門那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寧靜,頓時讓所有人的嘴角都不由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他們都知道,母馬會生存下來,孩子也會生存下來,至少目前來說是如此。

克洛伊舉了舉手中的奶瓶,“那麼,我們最好快點喂他們,不然可就糟糕了,對吧?有誰想要試試的?”

“我!我!”卡門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甚至因為擔心別人看不到,還踮起了腳尖,一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