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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風馳電掣般沿着荒野上的這條筆直大道向前飛行,直飛了小半個時辰,前面忽地傳來隆隆水聲。再飛片刻,一條滾滾東流的大河橫亘荒原之上。

白素貞揚聲道:“這條‘湯河’上空設有禁制無法飛越,大家先隨我降落下去。”

眾人當即一同收了法術落在河邊,卻見那河波濤洶湧,泛黃的河水更冒着騰騰熱氣,竟似是沸水一般。想來那所謂“湯河”之名,便源於此。

白素貞到河邊張望一陣,忽地揚聲道:“謝原何在?快出來渡我等過河!”

隨着聲音,這條大河的當心處水花一翻,竟有一艘小船從水底冒了出來,船上一人揚聲笑道:“我道是哪個在喊老謝,原來是白娘娘大駕光臨,稀客,稀客!”

此人與那夏弭一般形容古怪,也是四尺來高的身軀,寬度竟然差相彷彿,整個人幾乎是方方正正的。他用一雙同樣是方方正正的蒲扇大手握着船櫓,只輕輕要了幾下,那船便如離弦之箭般倏忽而至岸邊泊好,然後從船上一躍而下,向著白素貞恭敬禮拜道:“小人謝原,見過白娘娘。百餘年未見,沒想到娘娘果然由練氣一躍而至金丹絕顛,實在可喜可賀!”

白素貞微微側身以示不敢受他大禮,笑道:“不必多禮。說起來還是你的眼光更辣一些,方才夏弭便沒有看出我已經突破了境界。”

謝原起身後有些不屑地道:“那隻小蝦米終究是比老謝少了三百年修為,眼力自然比不上老謝。”

白素貞笑道:“休要只顧自誇了,快渡我們過河罷,我還有事要見你家娘娘。”

謝原見白素貞似乎當真有事,便不敢多說,殷勤地請眾人上船,將一雙短臂兩隻巨手搖開船櫓,那艘小船劈波斬浪如飛一般直向對岸駛去。

霎時間船到彼岸,謝原恭送眾人上岸之後,又向白素貞施禮道別,隨即連人帶船重又沉入沸騰的河水之中。

石天轉頭望了一眼謝原消失之處,似有些困惑地向白素貞問道:“阿嫂,這兩個看門和使船的是什麼人,怎麼小弟總覺得他們有些面熟?”

白素貞訝然道:“石兄弟應該沒見過他們才對。這兩人是早年跟隨我那薛姐姐做護衛的一對蝦兵蟹將。他們雖然出身低微,但修行日久又得了薛姐姐的指點,如今也已結成金丹,乃是地仙一流的人物。”

石天撓撓頭皮道:“小弟平生確是不曾識得此等人物,想是記錯了。”

在眾人當中,也只有十方別有深意地望了石天一眼,旁人都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隨着白素貞繼續趕路。

一行六人又飛一陣,前面現出一座佔地極廣、幾乎比得上人間一座縣城的莊園。

他們剛在莊園的門前落下,卻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鬟從門後走了出來,徑直迎上前來,在白素貞面前盈盈拜倒:“婢子春燕,見白娘娘。”

白素貞對這名喚“春燕”的丫鬟又多了幾分親熱,上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輕笑道:“春燕,我可不是你家娘娘,沒有那麼多規矩,不用行此大禮。”

春燕則嘻嘻笑道:“這卻與規矩無關,婢子是誠心誠意地要拜一拜白娘娘以表崇敬之心。”

“你這妮子最是嘴巧。”白素貞搖頭失笑,隨又問道;“你怎生來得如此及時?”

春燕答道:“先前我家娘娘受到白娘娘的飛劍傳書,便料定您稍後必定親來冥土,走的也定是我們這條路,因此一早便命婢子在此迎候。娘娘還說她與您多年未見,本當親自出迎,卻不巧今日正是每月一日的消業大會,她須要登上往生台為眾鬼撫琴消業,特意要婢子代她轉達歉意。”

白素貞擺手道:“薛姐姐恁地客套,我們姐們之間又何須講究這些。我卻忘了今日正是薛姐姐為一眾怨魂冤鬼撫琴消業的日子,說起來也有百餘年未曾聆聽薛姐姐的琴藝,今日正好一飽耳福。”

春燕忙道:“既然如此,婢子便即刻引娘娘你們到往生台下。”

當下眾人都跟在這小丫鬟的身後進了莊園。李公甫到了裡面左右打量,見這座莊園裡面房間極多,此刻卻都空蕩蕩不見一人……應當說是不見一鬼。想來都是去那什麼往生台下聽此間主人撫琴。

穿過幾重院落之後,眾人忽覺眼前豁然開朗,前面現出了一個極大的廣場。此刻那廣場上黑壓壓地坐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鬼魂,錦衣華服者有之,衣不蔽體者有之,肢體康健者有之,斷足殘臂者亦有之……而所有鬼魂的一個共同之處便是臉上滿是乖戾之氣,頭頂上空更籠着一團濃濃的怨氣。

在這廣場的正中,矗立着一座高達十二丈的八角石台。這石台下粗上細,底部有五六丈直徑,頂端卻只有一張桌子大小。此刻有一個二十餘歲的青衣麗人懷抱一張五十弦斑斕古瑟凝立高台之上,衣袂飄飄恍若仙子。

在白素貞等人到來時,高台上的女子便已生出感應,垂目往來,恰好與白素貞四目相對,兩張嬌艷如花的臉上同時現出一絲會心的微笑。那女子隨即收回目光,向台下的群鬼朗聲道:“今日又逢消業大會,汝等須靜心凝神,聆聽我曲中真意,若能體悟與心,自然便可消了縈繞周身的怨氣業力,得以再入輪迴重歸陽世。”

眾鬼不管如何凶神惡煞,對這女子卻是服服帖帖,聞言同時拜伏道:“吾等謹遵娘娘訓教。”

那女子遂將懷抱的古瑟平放,那古瑟竟憑空懸浮在她的身前。女子雙手十指同時按在如冰如玉的透明琴弦之上,隨着皓腕徐轉,纖指輪撥,泠泠琴聲如山間不染纖塵的澄澈清流,緩緩沁入身心,將在俗世紅塵浸染得污濁不敢的心靈反覆滌盪,漸漸地顯出本真純凈之質。

不知不覺間,李公甫等人俱都與高台四周的眾鬼一般沉醉在琴聲營造的輕靈明凈的意境之中,一時間將所有的心事算計盡都拋開,全身心地享受這一刻的寧靜恬適。

唯有十方在一剎那的沉醉之後竟有清醒過來,他望着高台上也已全心投入撫瑟做滌心之曲的青衣女子,俊秀軒逸的臉上現出極為的複雜神色,忽地將衣袖在身前一拂,登時便幻化出一張七弦古琴平置身前,他的十根修長手指亦輕輕按在琴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