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關村。華夏最大的新聞門戶、黃易公司的編輯部里。

一個穿着實習生衣服的小姑娘，一溜煙飛奔進辦公室，扯着自己的領導激動地喊：

“姚姐姚姐，好消息，《流星花園》的投資人兼男二號顧誠，明天會參加一個音樂和互聯網產業的媒體採訪！咱能批到機票去錢塘採訪不？”

被拉扯的這個女記者，名叫姚淑婷，二十五六歲年紀。如今的大牌娛記都還在電視台和雜誌社混，所以在黃易這種門戶網站，她這種年紀已經算資深了。

“咋咋呼呼個啥，扯一堆頭銜，你直接說顧誠不就好了，誰不知道顧誠。”姚淑婷哼着鼻音對小助理擺了個架子，“機票多貴，真要去咱也就坐夜班的卧鋪！”

實習生妹子一下子耷拉了下來：“啊？隔壁搜虎娛樂的記者都是飛機呢……”

姚淑婷嘴角一翹：“飛機也行啊，那我一個人搞定，你別去了。”

“那還是卧鋪吧……”實習生妹子立刻投降。

一夜卧鋪，次日趕到錢塘，按照地址查了地圖，姚淑婷才發現所謂的“誠品音像”和“叮鐺網”竟然選址在郊區。

而且到地方一看，真寒酸吶。倆殼子撂一塊兒，加起來還不到一層辦公樓，有些辦公室甚至都沒裝修。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破地方，放出風聲來說有發布會、願意接受採訪，竟然能讓全國各地的娛樂媒體和網媒科技板塊，紛紛派人過來搶頭條。

沒辦法，實在是顧誠這個神秘人物太暴殄天物了，如今那麼火的名聲，竟然啥商業活動都不接。

別人家的當紅炸子雞，那都是得讓經紀人語重心長地反覆提醒：可別迷失了自己，別看接代言來錢快就過度消費自己。在公眾面前露臉太濫啥都接，很快會被審美疲勞嫌棄的……

顧誠倒好，直接飢餓營銷到餓死拉倒。

姚淑婷自忖到得還算早，但是會議廳里已經擠滿了人。搜虎，新浪的同行都在，《南都娛樂周刊》這些紙媒更是早早佔好了位置，剩下的都是一堆電視台。

“顧誠出來了！好帥。”

“啊啊啊……何止是明星啊，根本就是成功男人的典範啊。”

眾妹子驚叫聲中，顧誠踩着鎂光燈出現了。6月初的天氣，屋裡已經開了空調，他穿得很正式，一身的西裝革履，渾不似藝人。

一群女娛記絲毫沒有媒體人的覺悟，竟然和發花痴的普通年輕女白領，甚至學生小迷妹一樣，眼神直勾勾地貪看。

顧誠在講台上佔好，解開一顆領扣，微笑着發言：

“今天非常感謝大家捧場，一開始我只是想邀請幾家科技頻道，談談‘叮鐺網’的業務模式創新對音樂業界的影響。沒想到響應的媒體朋友這麼多，只好擴大發布會了。今天大家都會有時間提問的。”

“誒？今天是叮鐺網的發布會嘛？我還以為是關於電視劇呢……”

一群娛記嘟着嘴，老大的不樂意。因為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是聽說有發布會就從全國各地飛奔過來搶新聞了，壓根沒注意看主辦方的籌備措辭，或者就算看了也覺得主辦方是在“傲嬌”打掩護。

姚淑婷的反應也差不多，嘟囔着說：“也不說說最近接不接片約、出不出唱片，就想打發我們……”

顧誠掃視了一圈眾人，本來打算不予理會、先說正事兒的。然而他目光掃到姚淑婷的時候，正好聽見對方在吐槽，也看清了妹子話筒上黃易公司的圖標。

他起家的第一桶金，就是給納斯達克上市前夜的黃易公司刷市值賺來的。雖然丁老闆不會說出來，但這事兒畢竟剛過去不久，顧誠在黃易家的人面前還有點心虛，所以會比較客氣。

於是他很有禮貌地問：“這位小姐，您剛才是有什麼問題想問么？請其他人安靜一些，我們讓這位黃易公司的記者提問。”

一群娛樂周刊和電視台的女記者頓時“唰”地安靜下來，用想殺人的目光盯着姚淑婷。

她一下子臉紅得不要不要的：“我……我就是想問問顧先生您最近有沒有新的片約？或者準不準備進軍音樂界呢？據我所知，雖然《流星花園》的片頭曲並沒有署名演唱者，但我們採訪過柴智萍女士，她說那首歌就是出自您的原聲。”

她的消息並不是最全的，但也還算靈通了。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場內固然有幾個資深娛記拋來不屑的眼神，但更多的人則露出了“同問”的表情。

顧誠微微一笑：“我已經出過一張唱片，都半個多月了。只不過沒有進行過任何商業宣傳而已。看來，圈子裡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啊。”

姚淑婷大驚：“什麼？您已經出過唱片了？但是沒從任何一家發行商那裡聽到消息啊。”

顧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然，因為這張唱片我們沒有約任何線下發行商，只是純粹放在‘叮鐺網’上供大家網購的，專輯名稱就叫《流星雨》，如果大家上‘叮鐺網’是可以搜到的。目前全國範圍內已經賣出了2000張左右了。”

“才2000張？那也太僕街了吧？”姚淑婷和其他娛記的第一反應都是這樣。

雖然華夏版權衰微，但稍微橫向對比一下，把周潔倫這種段數的史詩巨咖如果拿到國內，每張碟一年賣掉百萬張還是必須的；

但無論如何，兩個星期賣2千張都是撲街到不要不要的成績。一般首周都得過萬，才有可能在淡季沖一衝周榜前三名。

“居然敢零宣發成本，結果撲死了吧。叫你這麼猖狂，一點廣告、軟文都不做。”有些和發行商、知名音樂評論人比較熟的記者，便在心中不無惡意地想。

不過，下一秒鐘，她們就沒閑心腦補了。顧誠很快把話題扯回今天的正題，也解開了大家的疑惑。

“所以，我今天邀請大家來的主要目的，是宣傳一下‘叮鐺網’新推出的‘正版音像千城在線’預購計劃。從即日起，叮鐺網達成了和傳奇娛樂更緊密地戰略合作。借用傳奇娛樂在全國範圍內的3萬家在線沖值加盟網吧作為付費和物流的中轉節點。為全國的正版音樂愛好者送去最划算、最精準、最便捷的音像服務。該計劃會做到全國統籌、零倉儲零庫存……”

顧誠把他和表姐規劃的套路大致說了一遍，大部分記者都能聽懂一個大概，但依然有很多人因為不懂電商而看不出這個計劃的牛逼之處。

不就是上網賣碟么？和李囯慶的上網賣書有什麼區別？

然而，隨着顧誠對渠道優勢的講解越來越深入，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來。

顧誠揮斥方遒地說：“曾經我們認為，正版音樂的敵人就只有盜版。似乎解決了盜版，正版音樂人就不會餓死了。但真相真是如此么？不，我們看到，有很多小眾音樂的創作者，他們的音樂因為銷量太小，或許全國範圍內都只有幾萬人聽。

因為願意買他們音樂的消費者太少了，正版唱片廠不願意出。而盜版廠則因為渠道覆蓋的面積小，也懶得去盜這些音樂。所以那些有創意的、恰好能讓某些小眾受眾靈魂共鳴的音樂，就這麼湮沒無聞了。

而我認為，線上音樂預售平台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突破消費者物理分布太稀疏的問題。原先在每個縣城裡，只有十幾個人的小眾需求，被彙集到全國後，可能就有幾萬人。為了這幾萬人的批量需求，就存在了低成本打碟的可能性。而傳奇娛樂的3萬家代銷網吧渠道，又可以在物理上把這些小眾的需求連接起來。”

“E-BAY網創始人創立E-BAY的初衷，只是因為他跑遍了洛杉磯全城，也買不到那隻他想作為結婚紀念物送給他妻子的特定款式小眾珠寶盒。

我創立叮鐺網，也是為了類似的目的——我希望一個小眾音樂的愛好者，不會因為他身處西部不發達的縣城，不會因為他們那一整個縣只有幾個人和他愛好相同，以至於連盜版商都不屑於去費力滿足他的愛好。現在，他只需要到他那家縣的網吧，打開網頁，把現金付給網吧老闆，告訴對方他要拍啥。然後回家等三天，下次再去網吧的時候就能拿到他要的音樂。”

“電商，就是要做傳統商業做不到的生意，做那些在傳統商業模式下如同水銀瀉地一樣沒法匯聚起來的生意，做那些傳統商業模式下因為交易成本過高而被商人們不屑於去做的生意——這才是電商的精神，而不是和實體店打價格戰。

魯迅先生說過，我們要用拿來主義，擦亮自己的眼睛，開動自己的腦髓，看清楚自己想要啥，然後，自己動手去拿。而不是被流行裹挾，因為某些精神垃圾交易成本低、被推送到了我們眼前，我們不得不接受。

我們叮鐺網，就是為了確保包括我在內的每個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興趣愛好、精神家園過於小眾、而被大眾裹挾而戰。我們叮鐺網，就是在為華夏人的精神自由而戰！”

顧誠說完，面色有些潮紅，看來是影帝屬性爆表，演技太投入了。

他靜下來喝了一杯茶，用枯澀的語調說：“希望大家今天把我們的新計劃報道出去。讓更多因為找不到喜歡自己音樂的創作人知道，然後和我們聯繫，我們願意為那些創作人提供這個額外活下去的渠道。

至於我本人的唱片，大家就不必宣傳了。我欣賞和尊敬每一個真正喜歡我音樂的粉絲，但我不希望我有腦殘粉，也不希望有任何並不了解我、卻僅僅因為我流行而買我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