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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們叨叨絮絮地前往盈芳家圍觀沼氣。

圍觀看熱鬧的人很多,不僅院門堵得水泄不通,牆頭也趴滿了人頭。

盈芳搖搖頭,回家做晚飯。

江北地質疏鬆,普通方式挖地窖確實不合適,但沼氣池算不上地窖,況且有夏老從省城帶來的水泥,結實這方面壓根不用懷疑。

大傢伙兒圍着也就圖個熱鬧,誰讓這玩意兒以前沒接觸過呢。

這還算好的,等盈芳家的沼氣池建成,併產生沼氣,管道連通新砌的連炕大灶台,那麼小個池子,扔些作物秸桿、雜草、人畜糞便、垃圾進去,不用管它能變成藍幽幽的火,不費一星柴火就熬出一大鍋解暑美味的綠豆湯,前來圍觀的人就更多了。

“看個熱鬧還能喝口綠豆湯,這麼好的事除了你家還能上哪兒找去?”向二嬸忍不住替盈芳肉痛。

那麼大一鍋綠豆湯,擱自家人喝,能喝多少頓啊。也就敗家丫頭會這麼做。

盈芳給向二嬸盛了碗自家人吃的添了蓮子的綠豆湯,笑着道:“二嬸渴了吧?喝碗蓮子湯。都是去年的陳蓮陳豆,二嬸不嫌棄就好。”

向二嬸哭笑不得:“你個丫頭,嫌我太能說了是不?不過這麼一來,大伙兒都見識過你家的沼氣池了,回頭肯定同意書記讓倆大隊建沼氣池的提議。聽說通出來的氣,還能發電是吧?那用處更大了!”

說著嘆了一口氣:“你和剛子都是好的,有點什麼就惦記着鄉里鄉親。”所以更覺愧疚,上大學的名額還能被江口埠的羅老漢孫女佔了去。

“二嬸這話見外了,咱們也是這個公社的一份子,自是希望公社好。往後出去,提起雁棲公社,人人都聽過、人人都豎大拇指,那才光榮呢。”

“盈芳丫頭說得對!”向榮新背着手進來,笑容滿面,“公社是社員的大家庭,大家庭好,社員才好!還是你們小倆口想得通透啊。回頭我還要在廣播里強調。”

盈芳:“……”感覺又拉仇恨了。

轉天,向榮新開大廣播,着重表揚向剛倆口子,還把盈芳說的那句“咱們都是公社一份子,公社好,咱們好。往後出去,提起雁棲公社,人人聽過、人人豎大拇指,那才光榮”當做座右銘似的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大部分人聽後,帶頭鼓起掌、給書記喝彩。

小部分人,比如成天把“破公社”掛嘴上的羅燕群,再比如潛意識裡把盈芳當競爭對手的羅燕虹,就不這麼想了,總覺得書記這是話中有話,拐着彎罵他們不夠愛公社、不夠替公社爭光。

“等着吧!等我上了大學,將來在省城落戶、成了地道的城裡人,趕明衣錦還香回老家探親,看誰還敢小瞧我!”羅燕虹攥着枕巾發誓。

常言道,不要輕易立誓,否則會被打臉。

這不羅燕虹就被狠狠打臉了。

蕭三爺這一趟去京都,直至七月底才回來,正好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所幸雁棲大橋通行了,火車站到雁棲大橋北開通了中巴,一下火車就上巴士,免去了步行到輪渡碼頭的辛苦。

可中巴站只到橋北口,繞過橋口的石墩又回縣城去了,江北裡面是不繞的。因此下了巴士還得走老長一段路,到家汗流浹背不說,臉被曬得都起皮了。

“以後得跟縣裡提提,江北這麼多公社呢,排輛車繞一圈能費多少柴油?也不用進村,每個村道口設個站,保管有很多人坐……”蕭三爺癱在躺椅上吐槽。

盈芳心疼她爹,又是涼茶涼毛巾,又是井水冰鎮過的西瓜、放涼了的綠豆蓮子湯。

三胞胎也跟着忙前忙後,給他們姥爺打蒲扇,嫌蒲扇風不夠大,還把房間里的電風扇搬出來,插上電對着他們姥爺吹。

蕭三爺舒坦地毛孔都張開了,摟過三胞胎一人親了一口,開懷笑:“還是自家舒服啊!”

“這不廢話!”姜心柔拿走丈夫一飲而盡的涼茶碗,又給他添了碗涼絲絲的冰糖綠豆湯,“京都那邊都拾掇好了?”

“老子親自出馬,夫人還能不放心?”蕭三爺瑟道,“幾年不住,院子里的雜草都到膝蓋了,我問老二借了幾個人,五六個大老爺們還拔了一天草……屋裡每個房間也都粉刷了一遍,屋頂翻修了,牆頭雜草清理乾淨了,睡房窗戶拆下來換了新框,老的風吹雨打這麼多年都爛了……”

“誰要聽你講這些啊。”老爺子走進來,見盈芳和三胞胎扭頭齊刷刷地看他,輕咳一聲,“這些不都是你當爹、當姥爺應該做的?”

“這倒是。”蕭三爺難得沒跟他老子嗆聲,摸摸三胞胎的頭,指着拉鏈的行李袋說,“姥爺給你們帶了禮物,拿去分吧,藍色粗布包着的是給你們媽媽的書,別弄破了啊。”

見三胞胎歡呼一聲,跑去拆禮物,這廂蕭三爺和老爺子對了個眼神,進房講悄悄話去了。

盈芳心下瞭然,卻沒戳破,接住三胞胎塞到她懷裡的一大摞新舊不一的參考書。簇簇新的應該是書店裡買的,略舊的要麼是收購站淘的要麼是問戰友家孩子借的,不過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多半是後者。

只是也太多了吧,這要看到何年何月去。盈芳忍不住抽了一下嘴。

姜心柔看着閨女糾結的樣子就好笑:“你爹大概也不知道哪些書合適,乾脆都帶來了。你挑着看吧,不一定要全部看過來。不過你爹既然給你帶參考書了,那高考的消息想必是真的了,你安心備考,別的啥也不用管,家裡的事有我和福嫂呢。”

盈芳點點頭,爹媽都這麼上心,她也不能辜負了他們。

“高考消息既然靠譜,我明兒往煤城拍個電報,知會小舅一聲,再給他寄一套複習資料去。”

煤城姥姥家的兩個舅舅,大舅小學沒畢業,如今在礦上工作,小舅卻是知識分子,差一年就高中畢業了,挨批也是因為和洋學生交換了什麼東西。

高考恢復,對小舅來說肯定是有利的。

同樣還有縣裡老大爺一家,他幾個兒子當年可都是讀完高中的。

不過考慮到各大學的招生情況,萬一不招以前的富農呢?想想還是算了,等明確的招生簡章下來再說。

那廂,蕭三爺在房裡也正和老爺子提高考的事兒:“的確要恢復了,今年開始,工農兵大學取消了。”隨即輕笑了一聲,“佔了我閨女名額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咯。”

“劉永海下來了?”老爺子問。

“那還用說,要不然我會在京都待那麼久?不過這次得虧老二機靈,劉永海的上峰和新元首意見不合。神仙打架,遭殃的自然是小鬼了,整一串擼到底,劉永海被調去青省看氂牛了。”

“老二沒受影響吧?”老爺子免不了擔心自家人。

“他受什麼影響?”蕭三爺翹着二郎腿說,“又不是他直接冒的頭。不過我勸他近期低調點,新元首的心思咱都猜不透,將來怎麼個走向還是未知數,別傻乎乎地給人當槍使了,觀望一陣子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