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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春節都是這樣的:初一中午他們請盈芳的師傅一家過來吃飯。

初二中午,他們去盈芳師傅家吃飯。盈芳師傅家就當她娘家走動。

這已經成了兩家的習慣。今年也不例外。

早幾年,舒老太還會刻意等在路口啐上幾句難聽話,前年舒建強的二婚媳婦懷上卻在三個月的時候因為舒老太沒及時捻乾濕噠噠的地導致滑了一跤而小產後,她就沒那工夫了——差點被舒建強趕出門,哪裡還有挑釁別人的力氣。

舒建強那二婚媳婦也是倒霉,前年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卻被她婆婆害的小產。去年下半年又懷上了,可書記去縣裡開會回來說,全國各地在推廣那什麼計劃生育。

其實這個消息前年五六月份就有人在傳了,說是省城那邊已經由幹部以身作則,開始實行一個家庭最多生兩娃的計劃生育了。

一時間,很多人驚疑不定。有些很篤定的開始偷偷醞釀,趕在計劃生育下到縣城以及農村之前,趕緊再生他個一胎兩胎出來,給大孩子添個弟弟妹妹。但也有不相信的,說訛傳、造謠!國家哪會管小倆口生幾個。這不瞎扯么!

直到去年十月份,縣城召集基層幹部開大會,說上頭派計劃生育指導小組來縣裡視察,寧和縣爭取不落人後地開始實施這項政策。大家才真的意識到,這不是瞎扯,是真的!

不過那時候還只是針對城裡戶口。鄉下因為考慮到勞動力問題,並沒這個要求。

那陣子,農村戶口的小老百姓多激動啊。原本討城裡老婆簡直異想天開,說出去會被人恥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個政策一出,城裡姑娘樂意下嫁鄉下窮小夥子的事例反而成了美談。

只是好景不長,鄉下老百姓還沒嘚瑟幾天,又有文件下來了,說計劃生育這項政策,是要推及全國的。不會因為城市、農村的區別存在差異。並鼓勵各地農村在具體政策沒下來之前,主動積極地配合上級部門落實該項政策。完成的好的,將會成為全國農村的典範並頒予物質精神雙重獎勵。

這麼一來,各級縣政府能坐視不管各自轄區的公社嗎?誰都想當這個典範不是?反正全面落實也是遲早的事,就積極地在各自轄區推廣開了——

一家最多只能生兩個孩子,還提倡獨生子女,要是生了一個孩子不打算再要,縣裡還給獎勵。

書記意識到縣級幹部的想法,勸老舒家把這個孩子打掉得了。

然而舒建強那二婚媳婦死活不肯。

舒建強有兩個孩子沒錯,但都不是她的呀。她的親生孩子還在她肚子里等着出來呢。堅持不肯打掉。誰勸她跟誰急。

這麼一來,書記也很無奈啊。他又不能故意去摔那個孕婦。想着上頭說是說嚴格遵守、違者必究,可要是真生下來了總不能再把孩子塞回去吧?

誰料這事兒上頭查的真當嚴,尤其是紅頭文件才下發那一陣,幾乎天天都有縣革委的人來村裡挨家挨戶地走訪、指導。

發現舒建強家有違規現象,立馬把孕婦拖去縣醫院,管她七個月還是八個月,愣是給強制引產了。完了還罰了十塊錢。

舒建強的二婚媳婦哭得死去活來,也因此恨上了舒老太。要不是她,前年就能有小孩兒了,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舒建強也因此和他老娘起了嫌隙。

你說你一老太婆,安安分分在家帶帶孫子燒燒飯不好嗎?非要和兒媳婦爭寵。

爭寵也就罷了,千不該萬不該在兒媳婦懷孕的時候,讓燒個飯,像灶房起火;讓搞個衛生,把家裡弄得像水淹龍王廟似的。

泥地遇上水能不滑嗎?別說孕婦,正常人也免不了滑幾個小跤。

舒老太卻不認為自己有錯,相反還覺得委屈,抹着眼淚哭唧唧:“兒啊!娘又不是故意的。俺這把年紀,讓俺角角落落打掃,累極了老眼昏花沒把水漬捻干,這也不是俺願意的啊。你咋能把事情都推在俺頭上呢。引產的事更怪不到俺頭上來了。這國家也真的,小倆口生幾個娃也要管……”

舒建強一聽渾身一凜,捂住他娘的嘴往屋裡推:“娘你不想活了別拉着俺們啊。這話是能隨便說的么。”

以前聽見隔壁鄰居罵他娘沒腦子、蠢到家,他還會不服氣地懟回去。如今看來,他娘還真是沒腦子。有腦子的人會說這話嗎?

哪天家裡要是被抄那絕對是他娘惹出來的。

舒建強越想越嫌這死老太婆,加上他媳婦兒引產後身子骨弱,小臉慘白地靠床上動輒就跟林黛玉似地抹眼淚,心疼得無以復加,乾脆找書記主持分家算了。

三間正房外加一間柴房,分了兩家。

舒老太和舒彩云為一家,得一間正房、一間柴房;他和二婚頭媳婦兒還有舒寶貴為一家,得兩間正房。

不過老舒家畢竟就他一個兒子了,即便屋子分開住,平日里各吃各、各管各,但逢年過節該有的孝敬不能少。這舒建強也答應了,反正一切嚼用就照村裡其他人家來,只要別再和老太婆一個屋住就好。看到她那張菊花老臉就鬧心。

這樣的分家,別說雁棲公社,江北所有公社加起來都聞所未聞。

但因為舒老太前期做的腌臢事太多,竟然沒一個人肯出面幫她說話,任由她嚎破天,最終還是這樣分了。

可憐舒彩雲才從牛棚放出來,就被告知——她今後跟她阿奶生活。當即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打那以後,舒老太就再也沒在盈芳一家跟前露過臉了。

一是被打小寵愛的兒子那樣對待心灰意冷;二是分了家以後,舒彩雲被她攆去地里掙工分,家務活什麼的都得她自個來。完了還得撿柴禾、耨野菜。

不幹活餓死倒不至於,除了舒建強按期給的贍養費,那不還有村裡分下來的口糧么。但僅靠這些,哪夠祖孫倆吃飽啊。儘管經常嘟噥“這樣的日子不如死了算了”,可真讓她去死,她還嫌沒活夠呢。

盈芳看到這樣的舒老太,可憐有,卻並不同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舒老太落到這步田地,很大程度是她自個作出來的。

正月里忙着走親戚,盈芳家的親戚要麼近在眼前,要麼遠在海城、京都。因此到初五六,基本沒啥事了,就自家幾口人吃吃喝喝。

天冷,出去也提不起勁,圍着炭盆築長城吧,少了小李、蕭二他們,不是三缺一、就是四缺二。總還要有人陪三胞胎玩。

姜心柔提議:“不如去縣城逛逛。聽說今年縣城文化館搞了個元宵猜燈謎活動。我聽昨兒去縣裡走親戚的人說,猜中十個燈謎獎一塊洗衣皂,猜中二十個獎毛巾一條、猜中三十個獎搪瓷杯……掛出來的一百個燈謎全猜對,據說獎收音機呢。”

倒不是眼饞那些獎品,而是重在參與嘛。好幾年沒這麼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