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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氣急敗壞的杜主任,指了指離梁偉最近的兩名手下,吩咐道,“扶他去醫院。其他人,現在!立刻!馬上!把人給我抓牛棚去!別再挑戰我的耐性!”

“抓人總該有個名目吧?”向剛看着這雞飛狗跳的一幕,提住小金牙的尾巴,讓它別再霍霍人。儘管沒咬傷,但咬破了不少人的衣服,回頭賠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媳婦兒知道又該肉痛了。

但——他挑眉看着杜主任,這麼大排場來抓人,要求出示證據還惱羞成怒,莫不是又想捏造什麼冤假錯案?

杜主任打量了向剛一眼。

後者今兒休息,軍裝洗了沒幹,出來時隨便套了件汗衫背心,後背蛀了幾個洞,衣擺洗得變了形;下身一條打着補丁的勞動褲,腳上一雙樣式簡陋、但走長路也不會擠腳的千層布鞋。儘管人高馬大、身姿筆挺,但一看穿着,就是個普通居民。

杜主任覺得沒什麼威脅力,鼻息哼了一聲:“革委會委派咱們來抓人,罪名我剛剛宣讀過了,他們抗拒逮捕,我能有什麼法子?只好用強的了。他們要是肯配合,我又何必這麼勞師動眾?我這人,一向謹遵主席的諄諄教誨,絕不容許人民的蛀蟲潛伏在咱們革命的隊伍里。錯了就得認罰。帶他們去牛棚,而不是直接關大牢,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光有名目沒有證據可不行。”向剛逆着光,倚在石頭牆上,淡淡地一笑,“沒證據就容易造成冤假錯案,相信杜主任也不希望自己經手的案子沾滿血腥吧?”

“你!”杜主任這下聽出來了,對方明顯是認識姚木三兄弟的,搞不好就是他暗中找來的救兵。

他眯着眼,盯了向剛半晌,帶着脅迫的語氣說道:“這位兄弟,你應該也霞山鎮的居民吧?這三人,仗着自己管理員的身份,偷伐集體林木、偷賣集體資產,這可比投機倒把還要嚴重。你這麼幫他們,莫非,你也是其中一員?那正好,一起帶走!”

他歪着頭,冷笑地看着向剛,想看他怎麼說。

怕死的,這會兒該屁滾尿流地逃開現場、生怕和姚木三兄弟扯上關係了吧?要真不怕死,也好,一起帶走。三個是審、四個也是審。反正關進牛棚後,把案子蓋棺定論一向是他的強項。

豈料,向剛淡淡一笑,既沒掉頭離開,也沒跳出來說要抓一起抓,而是朝老金吹了聲口哨,然後,老金帶著兒砸又開始上躥下跳,把本就膽戰心驚的紅小兵一個個地嚇退到管理站外圍。

除了臉色難看到極點的杜主任。

“這就是你說的罪名?這東西隨便一抄就有,我說的是證據。”向剛抱着臂,緩緩地步入院子,直逼杜主任,“比如他們偷伐的林木賣給了誰、對方的口供和收貨單、賣得的贓款在哪裡,你們是聽誰說的?舉報人的證據又是打哪兒來的?這些,都有嗎?”

廢話!當然沒有。

杜主任咬緊牙關。

他不過是奉上頭命令,來抓姚木的。

所謂的盜竊集體資產的罪名,也是他捏造的。

上頭允諾他,這件事要是辦好了,直接調他去市革委。

來之前,他信心十足。不就抓個人、關個牛棚嘛,小意思!

可沒想到半途出來個程咬金。貌似還挺懂法律這一套,非要他搬出證據。

特么要是有證據,上頭還用允諾那麼大的好處?

可輸了立場不能輸了氣勢。

於是,杜主任眉一橫、眼一豎,飆高嗓門喝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問我討證據?哈!這可真好笑!我老杜帶隊破四舊以來,還從未遇到過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念你不懂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今天的事,和你無關,你想看戲就到一邊,別妨礙我辦公務。不然的話,哼哼……”

“小向,我把人找來了。沒遲吧?”賀醫生捶着老腰,氣喘吁吁地在山腰喊道,他身後,是同樣趕路趕得一頭大汗的公社書記。

正是霞山公社的書記。這一片山頭都歸霞山鎮所有,屬於鎮上的集體資產。他做為公社書記,再清楚不過。

姚木三兄弟,當年也是經過他拍板同意的。這麼多年來,三兄弟安守本分,一直都在山上看林,從來沒出過差錯,也沒出現過林木被偷伐的現象。

倒反是紅小兵,藉著破四舊,到處打壓、欺負他們嫌礙眼的人,嚴重的甚至逼人性命。他們這些老一輩看在眼裡,心裡門清得很。只是苦於大環境如此,除了痛惜還能怎麼辦?能做的也就是在各自圈定的範圍內,管好底下的人、做好手上的事。

可萬沒想到,就在自己的圈定的範圍內,也有紅小兵上門鬧事。

說什麼姚木三兄弟偷伐、盜賣,要抓去牛棚再教育,這明顯是栽贓陷害。且不說姚木三兄弟無辜,這事要是被栽贓成功,自己的清白都會受到影響。

書記頓時坐不住了,跟着報信的賀醫生,匆匆來了現場。

這下,杜主任的臉色黑了。

之所以繞過公社,直接來抓人,為的就是出其不意。畢竟,和公社杠上了,還是挺麻煩的。

“杜主任,這個事會不會搞錯了?”書記好聲好氣地和杜主任溝通,“姚木三兄弟,在我這裡做了這麼多年護林員,一天二十四小時三班倒,從沒出過差錯。何況,砍伐的樹,和新栽的苗都做了記號,一個山頭約莫多少樹,數數都能數出來。而且砍了總得運下山吧?這裡離鎮上汽車站那麼遠,我覺得……”

“你覺得你覺得,你個人想法客觀還是我們調查結果客觀?”杜主任不耐煩地打斷書記的分析,“總之,今天姚木三人必須跟我走。我是受上面委派來執行這個案子的,時間浪費得夠多了,你也不想我回去如實彙報說霞山公社的書記不知是因公還是因私故意扯組織後腿吧?”

“你!”書記氣得差沒吐血。扯組織後腿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清白的人都能被人潑上髒水。

“我跟你走。”沉默良久的姚木,站出來說,“你一開始要抓的不是我嗎?我跟你走,放過我兩個兄弟。”

“大哥你別犯傻!”阿聰和小光一左一右拉住他。

姚木沖他們微微一笑:“事已至此,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了。是我的罪我承擔,不是我的,哪怕死也要一證清白。”

“可是大哥……”阿聰一下紅了眼,拉着他的胳膊怎麼都不肯放。

小光看看兩兄弟,不明所以。

“走之前,我想和這位兄弟說幾句話。”姚木指指向剛。

杜主任看了眼手錶,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吧說吧,給你十分鐘。”

他斜睨着眼,朝書記冷哼一聲,想來是迫於書記的面子。

姚木把向剛帶進屋,屋門敞開,兩人面對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