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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感激,老大爺說什麼都要挽留父女倆在家吃頓飯。

盈芳以急着辦事為由婉拒了。

“大爺,家裡沒事就好,我和爸來城裡辦點事,順道來看看大娘。她這傷慢慢養會好的,別急着上工。”

走之前,她留下一袋小米、一包晒乾的香菇、木耳以及一條熏兔腿。

因放下就走,老大爺拉都拉不住。抱着東西去追吧,又怕被人撞見。瞅着消失在巷弄的人影,他手背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抱起地上的小米、乾貨進了屋。

“先前聽居委會那些個人說,咱們那屋被縣委分派給了京都來的軍官,我心裡其實挺不得勁的。想咱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宅子,一沒偷、二沒搶,硬生生就改成了別人的姓……”

“噓!現在還說這些幹啥?你不要命了啊!”老太太躺在床上養傷,聞言,驚地要坐起。

老大爺擱下手裡的東西,上前按住她:“好了好了,你安心躺着,我不亂說了。我就是聽居委會主任說,幫咱們討回公道的大恩人原來就是隔壁那屋的新主人。他孫女幾次幫咱家度過難關,前年因為她送的一袋小米,使咱們熬過了最困難的日子,這次你的傷也是她出面才得以順利治療……這一筆筆的恩情,別說拿房子換,拿老頭子我的命換都使得……”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老太太放下懸着的心,慢慢躺回床上,“現如今咱們一家日子苦歸苦,但好歹一個不少地住在一起,已經很好了。等孩子們回來,你讓老二把那狗洞堵起來,以後別再溜過去看了。就當……咱們和那屋無緣吧。”

“唉……”老大爺長長嘆了口氣,“行吧,等老二回來,我就讓他把洞堵了。

盈芳領着她爹繞出了巷弄。走太急,熱出一身汗,拿手帕擦了擦額頭說:“爸,上頭分給爺爺的宅子,原先就是老大爺的家。”

“我知道。”早在省城回來那天,他就打聽清楚了,“要不是你媽說這戶人家品行還行,哪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們親近。”

盈芳抽了抽嘴。其實一開始並不是因為對方品行如何才和他們親近的,而是收了人家的簪子過意不去,這才偶爾給他們捎點吃的。反正自家糧倉還算富足,偶爾接濟一把就當日行一善了。

“以後有什麼要捎的,讓我或小李來。你一個姑娘家,盡量別和他們接觸。被有心人盯上,隨便給你扣頂帽子,那就好事變壞事了。說不定他們一家也會受牽連。”

盈芳儘管不懂局勢,但平時在家聽她爹分析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當前形勢下哪些人碰不得、哪些事沾不得。當即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郵局一開門,爺女倆就進去了。

李四嬸今兒休息,坐在鐵柵欄里的是個陌生臉孔的小年輕。查了盈芳的名字說:“舒盈芳是吧?三天前是有你的包裹單,不過已經領走了。喏,字都簽了,郵遞員不可能作假的。你回去問問吧,說不定是哪個熟人代你領的。”

“熟人代領?”盈芳蹙眉想了想,那能是誰?

蕭三爺聽他這麼說,當即甩出閨女的戶口簿:“那就當包裹單丟了,咱直接憑戶口簿領包裹。”

“不成的。”小年輕搖頭道。

他只是個新來的學徒工,負責的是分揀信件。對桌的大姐臨時有事才要他替個崗,這種情況哪敢隨便做主,自是一板一眼照着章程辦事。

“必須得有包裹單,如果丟了的話,就讓大隊開個證明敲上公章帶來。光有戶口簿領不了的,萬一是你偷拿了人家的戶口簿想冒名頂替呢?”

“頂替個大頭鬼!”蕭三爺臉一沉想發作。

盈芳忙攔住他:“爸,既然這是郵局的規定,咱就別為難他了。回去我找書記問問,也許真有人幫我領了卻因農忙一時間忘了給我,回去問問就知道了。實在不行,找大隊幹部開個證明再跑一趟就好了。”

安撫住親爹,盈芳轉頭對小年輕說:“你照着章程辦事我無話可說。不過要是因為隨便被人領走包裹單,造成我包裹里的東西損失,我會找你們領導反映並索賠的。”

蕭三爺欣慰地看了閨女一眼,這還差不多。

跟着瞪了小年輕一眼:“聽清了嗎?回頭轉告你們領導,包裹里的是吃食,要是因為你們的疏忽堆壞了悶臭了,損失由你們郵局承擔。乖囡咱們走!”

目送父女倆走出郵局,小年輕抹了一把虛汗。心裡七上八下的,猶豫着要不要找領導反映這個情況。

可轉念想到今兒是他進郵局上班的第一天,領導會不會嫌他不會辦事?回頭對他意見從而不給他轉正怎麼辦?

要不還是算了,反正包裹單不是他送的,論追責也追不到他頭上。

“小劉,謝謝你啊,讓你一個人頂了半個鐘頭。”對桌的正式工外出回來了,問他上班第一天感覺如何、有沒有什麼問題。

小劉扯了扯僵硬的臉,擠出一抹笑:“挺好的,而且就半個鐘頭,能有什麼事。”

“那就好。”對方放心地坐下來理賬。

小劉甩了把汗,暗吁一口氣。自以為順利地經剛剛那件事暗戳戳地瞞了下來。

那廂,盈芳一回到公社,就找書記。

“啥?你的包裹單被人代領了?那會是誰啊?”書記一聽,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等等,我開廣播問問,誰那麼多事!無緣無故替你領了包裹單又不給你。”

片刻後,公社的大喇叭響起書記渾厚的大嗓門:“各位各位,現在播報一則通知,你們誰領了向剛媳婦舒盈芳的包裹單?馬上送到公社辦公室!或者是你們知道誰領了向剛媳婦舒盈芳的包裹單,請馬上到公社辦公室彙報……再播報一遍,……”

聽到廣播,在地里搶收的社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書記是說向剛媳婦的包裹單被誰領了沒給她是嗎?”

“我聽着也是這個意思,說不準是哪個故意冒領的。”

“誰那麼蠢冒領包裹單啊,沒向剛家的戶口簿又領不了包裹,有屁用!”

“有些人沒領過包裹,不曉得要帶戶口簿啊。”

“那倒也是……”

公社辦公室,書記播出廣播後,過了一個鐘頭,都沒見誰來還包裹單。

盈芳皺了皺眉。到底會是誰呢?領了又不給她,是好心辦壞事還是故意不給她?

蕭三爺嗤聲冷笑:“看來是有人惡意冒領了。”

書記忙說:“您別著急,咱們公社會寫字的人一塌刮子沒幾個,他們的字我基本都能認出來。明兒一早我去郵局,看看是誰簽的字,一準把這人揪出來。”

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盈芳謝過書記,拽着她爹回家去了。

社長當著蕭三爺的面大氣不敢出,人走後吹鬍子瞪眼:“他奶奶的!連軍屬的包裹單都敢冒領,活膩味了!”

“你說說咱們公社除了上學的那幾個兔崽子,有幾個會寫字的?把他們找來,讓他們給我寫字,明兒我帶着上郵局核對去。”書記凝眉問。

社長翻了個白眼:“要這麼做你早幹嘛去了?大喇叭都通知三遍了,現在再叫他們來寫字,豈不是打草驚蛇?”

書記一愣:“也是,那你說咋辦?”

社長得意洋洋,心說嘿呀這小老頭居然也有向老子討主意的一天。

“依我說,把那天子送信的郵遞員找來,讓他指認哪個傢伙領的不就行了?”

“這哪是什麼好主意。咱公社人口再少,也有百來戶,你讓郵遞員挨家挨戶辨認,這不耽誤他送信么。”

“那也是他自找的。”社長沒好氣地說,“誰讓他不送到公社來?”

書記仔細一琢磨,也對!以往的信件都是送到公社的,再由公社幹部捎到社員家或是大喇叭喊一聲,讓社員自個上公社拿。這次着實有半個多月沒見郵遞員上門了,之前以為是農忙了沒往他們公社送信又或者是沒他們公社的信,眼下看來並不是,而是郵遞員偷懶,沒到公社就讓人簽字代領了。

“行!就照你說的辦!”

第二天,書記揣着介紹信跑了趟郵局,找郵局領導如實反映了這個情況。

碰巧,縣委幹部來郵局視察工作,聽到“雁棲公社”四字,心裡倏地一緊——那不是老首長眼下居住的地方嗎?

上頭幾次三番來電話叮囑他們好生照顧,可這位退下來的老首長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撥給他的房子平時不住人倒也罷了,可給一輛車住是幾個意思?他本人卻顛顛地跑去了江北的雁棲公社——據說是他孫女婿家。

以至於,“雁棲公社”這個從前默默無聞的貧窮小公社,如今深刻地印在了縣委班子這幫人的心裡。聽到這四個字就起條件反應:“雁棲公社怎麼了?”

縣委幹部一插手,郵局就算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沒轍。

遮羞布一攤開,氣得該幹部頭冒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