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揚是習武之人,耳力極好,即便是廟會中這樣喧嘩的場地,他也清晰聽到了顧裊裊的話。
“方才是我駕馬車過來的。”陳天揚有意朝顧大公子道,“我忘記問顧兄了,你們車夫去哪裡了?”
顧大公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見到了綉品,就冷落了綉品的主人蘇昭寧一事。
他一臉不好意思地答道:“不瞞陳兄,原本既是我驅車出來送妹妹和蘇二姑娘。”
陳天揚這才望向顧裊裊那邊,朝她道:“那我不打擾顧姑娘你們吧?”
這樣的陳天揚,讓蘇昭寧很容易就想起他們的初見來。初見時候,救了自己的陳天揚開口就問她要報酬。
雖然明顯是開玩笑的話,但卻顯示了這位驃騎大將軍真的不是眾人想象中的死板性情。
似乎,這位陳小將軍格外地會調侃女子?
蘇昭寧望着顧裊裊一下通紅的臉想道。
其實顧裊裊這臉燒起來,可與害羞半點關係也沒有。
只不過陳天揚這話十分露骨,很顯然就是聽到顧裊裊所說才那樣開口。這個認識,讓顧裊裊覺得十分難堪。
陳天揚於顧裊裊,與南懷信於顧裊裊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她曾議親未成的男子。
顧裊裊決定對陳天揚頭盔卸甲,她回答道:“既是勞煩了陳小將軍,又哪裡還能說小將軍是打擾了。”
你想留就留吧。只是昭寧這裡……
顧裊裊看蘇昭寧的眼神便有些內疚。
這種內疚的眼神,蘇昭寧如今十分熟悉。她如今每日都有這樣的眼神,只要看到陳天揚就有。
所以,蘇昭寧安慰顧裊裊道:“雨蕊兄妹本就是與我有約的。我先前在馬車上同裊裊你說了,但是你可能沒有聽見。”
顧裊裊聽後,也是鬆了一口氣。她忙答道:“既是如此,那便最好不過。我與大哥哥都在馬車上等你。”
說完,顧裊裊就真的上了馬車。
倒是陳雨蕊走過去拉住了蘇昭寧的手,請求她道:“蘇姐姐,我們一起進去看看如何?”
面對陳雨蕊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蘇昭寧毫無抵抗力。她點頭答應了。
兩人往熱鬧的人群中走去。人群里,不少都是年輕的少男和少女。
他們都拚命在往一個方向擠。
“喜蛛出來了。喜蛛出來了。”只聽呼喊的聲音突然想起來。
顯然是顧裊裊提過的喜蛛已經出來了。
蘇昭寧試圖性地往裡面擠,但是人實在太多了。
一隻手伸到她的面前。
“我帶你飛過去如何?”陳天揚望向蘇昭寧的目光灼灼。
蘇昭寧想拒絕,卻被旁邊突然大聲叫喊並往前涌的人一推。
“喜蛛,喜蛛,我要去領喜蛛!”
蘇昭寧被這喊叫的人推得往前一撲。
如今人山人海,若是摔倒在地上,摔傷還是其次。最令人擔心的是踩踏。恐怕摔倒的人根本沒機會站起來,反而會被前進的人踩上。
蘇昭寧連忙伸手往旁抓,希望能夠讓自己不要摔倒。
她的手落入一個略帶硬感的手心。
陳天揚牢牢握住了她。
他將她用力拉了一把,拉入懷中,然後腳步凌空而起。
陳天揚攬着蘇昭寧就到了空中。
擁擠的人群看了他們一眼。
有羨慕的。也有不以為意的。
蘇昭寧有些回不過神來,她目光還落在地面上的人群之中。
她能見到陳雨蕊看着自己笑。
而被風吹起的馬車簾內,顧家兄妹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
可蘇昭寧有種說不清楚的不安感。
她感覺自己似乎正被什麼人注視着。
但下面實在太多人了,她根本無法第一眼看到其中的相熟之人。
蘇昭寧轉過頭,正好迎上陳天揚的目光。
“對不起,冒犯你了。”陳天揚雖然在道歉,但手卻並沒有鬆開。他一隻手握住蘇昭寧的手,另一隻手攬着蘇昭寧的腰,直接帶她凌空到了廟會的二樓之上。
他的輕功,她其實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方才那種凌空飛躍的感覺,蘇昭寧很容易就回想起陳天揚曾經救自己的情形。
也是人群之中,她與蘇瑾瑜失散,險些被推得撞上那有釘子的木樁。
他帶着她直接飛上城樓。
他不是第一次救自己了啊。
蘇昭寧覺得,她說話都有些氣短了。
明明恩情不能就算作感情。但有了很多的恩情,難道還能直接去傷害別人的感情嗎?
她選擇了短暫的沉默。
陳天揚將她的手鬆開了。
他能感覺到她的不情願,但是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陳天揚望着下面擁擠的人群,那人群中同樣有許多的男男女女。有的,一直就是緊緊拉着手的。
有的,和他一樣,碰觸到了心上人的手,卻又馬上鬆開了。
“蘇姑娘,我又要出征了。”陳天揚道。
他的話題起得太猝不及防,蘇昭寧有些意外。她忍不住轉頭看向陳天揚。
人群之中,也有目光落在蘇昭寧和陳天揚身上。
蘇昭寧轉頭太快,正好與那個人錯開了視線。
陳天揚接受到蘇昭寧的目光,內心仍有歡欣。即便知道對方不夠喜歡自己,但他仍然開心。
他跟她完全、完整地剖析自己的心事。
“我不知道蘇姑娘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其實我一直在想要怎麼改。把你所有不喜歡的都改掉,改成你喜歡的模樣。”
“可是我的時間不是在我自己手裡的。這個時候,我其實覺得,你不喜歡我也好。”陳天揚的聲音有一絲說不出的悲涼。
是了,將軍百戰死,戰場上摸爬滾打的人,誰也不知道歸宿到底在哪裡。
蘇昭寧很不忍。
面前這個人,不僅是個真心喜歡她、救過她很多次的人。而且他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她自己都沒有想過的話就這樣說出了口:“我等你。”
陳天揚覺得,自己耳畔突然就響起了煙花綻開的聲音一般。
他目光中如同有星辰一般閃亮,他那笑顏奪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一定會回來的。”他不需要她的其他解釋,他只想給她一個承諾。
蘇昭寧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出了口。她有些後悔,但又似乎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