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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軒林永遠是最心直口快的那一個。他湊到蘇瑾瑜面前,提議道:“瑾瑜,都是你家妹子。蘇二妹妹這綉工你瞧着如何?”

蘇瑾瑜一向不好飾物。他將蘇珍宜所繡的香囊掛在腰間,只不過是安弟弟蘇瑾軒的心。如今蘇昭寧又同樣捧了一個香囊過來,周軒林還直言要他對比,蘇瑾瑜便很是頭疼。

他對待這種不甚重要的事情向來是推脫開去。

將腰間原來那個香囊解下,蘇瑾瑜將兩個香囊都放入周軒林的手中,說道:“我不懂這些,你且自己細比去。左邊那一個正是我三妹繡的。”

周軒林想到蘇珍宜那傾城的美貌,不由得酸溜溜地道:“還是瑾瑜你命好,家裡妹子多。我那哥哥弟弟,除了拳腳,可啥也沒給過我。”

蘇瑾瑜被揶揄得有些不自在,忙拉了一旁的定遠侯南懷信過來,說道:“還請侯爺一併看看。”

南懷信聽了卻沒有首先看香囊,而是打量起面前的蘇昭寧來。

只見這蘇二姑娘一身素衣,頭上一根朱釵也沒有。先前瞧她寫字的時候,指如青蔥,手如柔荑,卻是簡簡單單,沒有半點飾物。

這肯定是個倒霉勁很足的姑娘。南懷信想到上次小廝回稟,蘇昭寧才下馬車就碰到府中老嬤嬤的情景,忍不住輕笑出聲。

周軒林和蘇瑾瑜的目光在香囊之上,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動靜。蘇昭寧卻是察覺到了來自定遠侯的目光。

定遠侯盯着自己看半天,還笑出聲來,自己就有那麼可笑嗎?

蘇昭寧有些鬱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

繡鞋頗舊,可也並不失禮啊。

所幸很快有聲音打破了這沉默。

只聽門口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懷信,如何,你們找到會綉闕北文的人了嗎?”

南懷信望向周軒林,周軒林忙上前拱手答道:“稟四殿下,長安侯府的二姑娘確實會綉闕北文。您請看,這是她給瑾瑜繡的香囊。”

蘇昭寧抬頭望向門口,只見漆色的黑靴之上,是月白的雲紋常服,如墨的黑髮被上好的漢白玉發冠束起。

她並不敢直視四皇子的容貌,只是下意識思考四皇子既來了侯府,為何方才沒有出現在書房之中。但蘇昭寧視線略微一偏移,就明白了緣由。

只見四皇子身後一個肩輿被放下,肩輿之上坐的正是侯府三姑娘蘇珍宜。

周軒林看到蘇珍宜,當即目光有些熠熠,卻礙於四皇子在場而沒有上前。

倒是蘇瑾瑜微微皺眉,問道:“先前聽下人稟告,三妹你傷了腳,怎麼還要出門?”

四皇子替蘇珍宜答道:“蘇三姑娘福氣濃,一下子收了三盒雲雪膏。她向我這位其中之一的贈葯人致謝了,還非要過來向你們另外二位致謝。”

蘇珍宜由丫鬟扶着,軟聲補充道:“珍宜實在有愧,讓二姐姐一回府就要替妹妹操心。”

“大哥,瑾軒因為關心我,衝撞了大哥,還請你不要怪他。”蘇珍宜又朝蘇瑾瑜道。

蘇瑾瑜的目光放到蘇珍宜被包紮的腳上,見白布之下還隱有血跡,便難得地語氣帶了一絲柔和地說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瑾軒也沒有衝撞我,我是聽下人說了,才給你送葯過去的。你自己好好養着身體才是正經。”

蘇昭寧在旁聽了這幾句後,內心很是起了一番波瀾。她只當大少爺蘇瑾瑜是不屑與外室子女計較,才待蘇珍宜、蘇瑾軒兩姐弟寬厚。可如今看來,這大少爺倒有幾分像當初的侯老夫人,對蘇珍宜漸漸上心了。

才回長安侯府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蘇昭寧就看清楚了蘇珍宜兩姐弟的地位變化。她對此並沒有過多的憂慮,反而是放鬆了一口氣。

“三妹妹身子不好,如今夜裡露氣重,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蘇昭寧上前去拉蘇珍宜的手。

蘇珍宜不動聲色地避開,目光卻是望到了周軒林那邊。

受到美人垂青的周軒林忙挺了挺胸,往旁悄悄挪了挪。

“大哥是不喜歡我給你繡的香囊嗎,怎麼那香囊……”蘇珍宜欲言又止。

見美人有些傷心,周軒林忙替蘇瑾瑜回答道:“方才我們是在看蘇三姑娘你和蘇二姑娘的綉工呢。”

蘇昭寧站在旁邊,也輕挪了一下腳步,似乎是將那兩隻香囊擋住了一些。

蘇珍宜見狀便抬頭望向身邊的四皇子,說道:“先前聽殿下說,你們要尋找能綉闕北文的人。如今看來,二妹妹是能幫上忙了。只是不知道,珍宜也能不能為殿下獻一份力?”

四皇子伸出手,將兩隻香囊拿到手中端詳了一番。蘇珍宜繡的那隻,綉工精美,上面卻是美玉的圖案。四皇子很快將它放了回去。

留在手中的卻是蘇昭寧繡的那一隻香囊。

“這是福字?”四皇子終於把目光放到了蘇昭寧這邊。

蘇昭寧低頭答道:“是。”

四皇子又望向旁邊的蘇珍宜,目光中有了些笑意,他溫柔地問她:“你也會綉闕北文?”

“珍宜也是從殿下方才帶過來的筷子上,第一次見到闕北文。不過珍宜會雙面綉,至於字樣,珍宜可以學。”蘇珍宜伸手去拿自己做的那隻香囊。

不等她靠近,周軒林便主動把香囊遞了過去。

蘇珍宜小心翼翼地把香囊打開,取出裡面薄布包裹的香料,然後將香囊翻轉過來。

只見一個嶄新、精緻的綉了美玉圖案的新香囊赫然出現在面前。

“蘇三姑娘真是好手藝。”四皇子贊道,他將蘇昭寧的香囊放到蘇珍宜手中,又道,“那你便同你姐姐一起幫着本殿下綉賀禮吧。”

聽了這話,蘇珍宜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明艷動人。她的聲音里也包含着歡欣,清脆得讓人同樣舒暢歡愉。她道:“謝謝殿下。”

周軒林原是有些顧慮的,畢竟宮裡養着那麼多工藝精湛的綉娘,都因為不會闕北文,比着字樣綉始終有所欠缺。蘇三姑娘這樣半路出手,真的能綉好嗎?

他本想提出質疑,卻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蘇珍宜甜甜的聲音擋了回去。

“這……”

“二姐姐,你會教我闕北文的吧?”蘇珍宜彎着眉眼看向蘇昭寧。

蘇昭寧退後兩步,身形隱沒在燭火的陰暗處,她答道:“當然。我與三妹妹用一個綉紋紙樣。”

蘇瑾瑜有些面色複雜地看向兩個妹妹,他拱手朝四皇子道:“舍妹初次做這樣重要的事情,還請殿下先行檢驗一番。”

四皇子又看了眼蘇珍宜手中的兩個香囊,說道:“那便先綉個福樂文的帕子吧。三日後,本殿下過來瞧。”

“蘇三姑娘可不要讓本殿下失望。”說完這句,四皇子便也沒有再逗留,轉身走了出去。

書房之中,周軒林頭次想起自己禮部侍郎的官職來。他向蘇昭寧和蘇珍宜解釋道:“宮中即將臨盆的珍妃娘娘是闕北的公主。按着闕北的習俗,所有洗三的物件都要綉上闕北的祈福文。可宮中綉娘沒有一個會闕北文的,即便按着珍妃娘娘寫的去綉,效果也總不盡如意。”

“如今珍妃娘娘即將臨盆,聖上對此頗為上心。殿下為人子,自然也很是看重此事。”周軒林沒有說太多朝堂中的事。但蘇昭寧和蘇珍宜都頓時理解得十分透徹。

當今聖上膝下不止一位已成年的皇子。如今珍妃娘娘受寵,即便生下小皇子,也尚還年幼。諸位皇子想要討得聖寵,自然是費心張羅此事。

看來,四皇子對此事是真上心。

“蘇三妹妹,你若是學不好也沒關係的。宮中那麼多綉娘,就是朝陽長公主也尋了許多手藝精湛的綉娘,但仍繡得很是一般。”周軒林憐惜美人,忍不住偏心勸道。

蘇瑾瑜看了一眼兩位妹妹,則一同叮囑道:“你二人儘力而為,實在不行,想來殿下也能諒解。”

倒是一旁一直隱沒在燭火陰影中的定遠侯走到了蘇昭寧身邊,壓低了聲音,單獨叮囑她道:“倒霉丫頭,這事你可不要讓福氣旁流。”

蘇昭寧初見定遠侯走近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可聽完對方這話,卻有些哭笑不得。

說是福氣,卻又喊自己倒霉丫頭,侯爺您這真的是在幫我嗎?

蘇珍宜打的什麼算盤,蘇昭寧從她走進書房開始就瞭然於心。既然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給侯府未來的掌權人蘇瑾瑜綉了香囊。那麼這次的事情,她們自然都看出了對蘇瑾瑜的重要性。

四皇子若是能藉此得聖上歡心,蘇瑾瑜留京任職自然就水到渠成。

誰能幫到長安侯府大少爺,誰自然就能在長安侯府站穩腳跟。

此事,蘇昭寧絕不會退讓。

蘇珍宜亦然。

出了蘇瑾瑜的書房,蘇珍宜譏諷的聲音就傳到了蘇昭寧耳畔:“二姐姐真是好手段,踩着妹妹回府的路,可好走?”

她坐在肩輿之上,將懷中的那雙木筷子扔到蘇昭寧的面前,嘲笑道:“可惜你算盤打盡,這該是誰的福氣就仍然還是誰的。”

“多謝二姐姐的‘福’。”蘇珍宜一語雙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