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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弓弦輕響。

春生低聲道:“箭五,蟬鳴。”

“嗚,鏘。”落凰箭一聲似簫聲的高吭啼鳴,所有異響立時止息。

沒有實質,但是每個人都彷彿可以看見,看見以持弓的少年為核心,周遭的空氣開始震動。

他弦上的銀箭如一隻羽翼數丈的神鳥,兩翅展開,一振,一收,彷彿真的有兩張巨大的翅膀從空氣中掠過,氣流跟隨翅膀運行的軌跡如浪濤般奔騰而來,匯聚於箭尖之上。

當面百丈,無人可以開口。所有人都被震撼。

遠處,舊的那批流民齊聲振臂:“威武。”這一幕,他們看着實在萬分激動,因為這代表強大,代表安全,代表一個可以幻想的未來。

喬開山和楊武平兩人站在最前方,正當面。

手中長刀和槍都已深深扎入地面,但是他們的身形依然在緩緩後退,鞋底在地面磨開一道深痕,他們不斷向後滑去。

驚詫、震撼、自嘲……

這些都是次要的了,喬開山艱難而緩慢的開口:“天下,一品?”

需知,天下一品,為世人所知的不過寥寥十餘人,其中絕大多數是某個王朝的柱國大將或重臣。難道這少年真的是天下一品?因為返樸歸真,所以看不出來?

問題他才多大?性格剛強的楊武平大喝一聲:“老子不信。”

他拚死鼓起一口氣,長槍離地,挺身向前。

“噗。”

一步未進,他只是做出了攻擊的意圖,落凰尖上匯聚的氣勁和殺意便如捕捉到獵物的蒼鷹,撲殺而來。

伴隨着一聲悶哼,楊武平一口血噴出,身形踉蹌。

他再扛下去,落凰箭就會真正撲殺。

春生及時收弓,抱拳,鞠躬:“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

喬開山和嘴角溢血的楊武平互相看了看,這一刻其實反而已經說不上太大的恥辱,畢竟對面極有可能是返樸歸真的天下一品,他們只是痛心、無奈,不知如何面對身後的上千流民。

下一刻,漫山持弓的人,遍地出聖村人,包括老人、小孩、女人,包括出聖村一眾村老,夏谷、喬開山等等,一齊鞠躬:

“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

求賢若渴。

對於出聖村的人來說,他們很清楚,春生的武力和他手中的弓箭,其實都不在凡人的範疇。而喬開山和楊武平不同,他們本身是大家一樣的人,正因為此,哪怕兩人輸了,他們的實力和品格依然令人欽佩。

還有一點,春生的武學,村民們資質不夠,是沒有機會學習的,但是喬開山和楊武平的不一樣,他們所展現的一切,可以是所有人現實的目標。

楊武平和喬開山微微錯愕:他們輸了,卻迎來數千人低頭恭迎。

“出聖村恭迎兩位教習。”又是一聲整齊的呼喊。

某一刻甚至想過自絕於人前的楊武平是個直接爽利的人,就如他的槍法一般剛直:“罷了,敗戰之人,承蒙不棄,老夫……願賭服輸。”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家人、弟子,說了一聲:“走吧。”

說完他當先走去,弟子和家人在身後跟隨,其實這一刻,部分弟子和家人在心中慶幸。因為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看來,加入這個藏龍卧虎,雄踞一地的出聖村,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楊武平走到村口,剩最後一步,回頭向流民欠身:“老朽無能,愧對諸位了。”

他說完起身,轉身,不再猶豫,一步跨過村口,從此是出聖村人。

喬開山跟楊武平不一樣,他本就是個智慧很高的人,想得也不免多些:“莫不是,我再進一步的機會來了?”他此刻正在心裡不斷揣測——難道其實不是俗世一品?是傳說中的……世外修行之道?

“若真如此,跟隨他們,豈非我和家人弟子,千年不遇的機遇?”

沒有定論,但是這個吸引力實在太大了。

喬開山轉身,無聲向著流民們深深欠身。珥後帶着一群強抑歡喜的家人弟子走向村口。

“承蒙不棄,老朽必盡心竭力。”一步跨進村口,喬開山抱拳欠身。

出聖村老恭敬的將喬開山、楊武平及其家人迎進來,帶去後方安頓。

“那我們也不回去了。”

突然,杵在當中的夏靈和顧盼兩隻小狐狸叫了一聲,急匆匆把手中提的米面肉食送到村口外熟人手裡,跟着蹦蹦跳跳的回到村裡。

“我們不回去了。”顧盼偷看一眼許落,開心道。

“留下來給大家治病,可以嗎?”夏靈冷靜些,欠身問了一句。

馬奔原笑了笑:“如此真是再好不過,老夫代表出聖村上下,恭迎兩位女神醫。”

白髮蒼蒼的老人彎腰鞠躬,夏靈和顧盼連忙上前攙扶:“放心吧,老人家,只要有好吃的,我們保證你活蹦亂跳,長命百歲。”

“好。那老夫也保證,兩位神醫一直有好吃的。”

面對這兩個孩子氣的女神醫,馬奔原難得燦爛的笑了。

“那我們住哪呀?”

顧盼其實很想說:“要不我們住溪兒姐家裡?”

不行,太危險。夏靈知道她的心思,搶先一步開口:“請馬爺爺替我們安排住處。”

“有的,有的。”馬奔原連聲道:“我村中祠堂對面,有一座最大的房子是村裡共有,如今正好將樓下用作村學和醫館,樓上則給兩位姑娘居住,你們看?”

“行的,行的,孩子多好,熱鬧。”夏靈開心應道。

“織夏,你也會來村學嗎?”顧盼轉身問道。

岑溪兒懷裡,小織夏點了點頭。

“那我也喜歡,走咯,去新家。”顧盼轉頭對馬奔原說了一聲,已是迫不及待往村裡走去。

“老夫這就安排人為兩位姑娘安排整理。”馬奔原趕忙吩咐村中婦女趕去收拾整理。

喬開山和楊武平走了,兩隻小狐狸也走了。

書生還站在門口——他也是剛剛賭輸的賭注。耍賴,他干不出來,但是要主動進去,又似乎有些下不來台,名為王時雨的大才子正在尷尬,突然,一群孩子向他撲了過來。

“恭迎先生。”

“先生教我識字。”

“先生去我家吃飯。”

“先生,我,我給你磕頭。”

一下被上百個孩子圍住了,稚嫩的聲音,一句句叫着先生,其中還有一部分孩子被爹娘教導着,正跪在地上磕頭行禮。

心中莫名一陣感動,豐城七個月,逃亡數日,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王時雨心頭溫暖,趕忙逐個去攙扶這些單純樸實的農家孩子,連聲道:“起來,起來,我教,我教。”

“先生,許叔說,讓我帶你去私村學那邊。”

小織夏站在王時雨跟前。

“嘩~”一下,王時雨只看了一眼,腦海中立時冒出無數最美好,最清新的詩句——這山野之地,竟有如此仙靈般的孩子?!

“先生,走吧。”小織夏拉着他的衣擺,歪着小腦瓜道:“衣服破了,沒事,許叔說,估計村裡好多姐姐都正準備着回去給你做衣衫呢。”

“啊?”王時雨一時間表情有些尷尬,但是被織夏小手拉着,沒法拒絕,“好,走……你看路,小心別摔着了。”

他就這麼被一群孩子簇擁着走過了村口。

堂堂舉人,就此當了山村村學的先生。

事情就這麼塵埃落定了,豐城流民或文或武的幾大主心骨,一下被拆了個乾淨。

前路迷惘。

“出聖村老,我家中世代經商,頗有經驗……不知貴村用得着否?”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出聖村幾位村老商議片刻,答道:

“此事明日起我村中會安排專人在村口登記,你等若身有所長,儘管報上來,我們商議過後再做定奪……此外人等也不必驚慌,我們接下來會按時定量向你們出售一些糧食,並提供保護。只不過,規矩要守,真正的日子,還得靠你們自己過起來。”

事情就此最後一錘定音。

流民和村民都開始散去。

幾位村老一齊走到許落面前,請道:“如今村中事務百廢待興,今日或就是一個起點。我們幾個計劃着,明日一起商議一下,許兄弟你看,你能不能也過來一下?”

“明日?”許落想了想,“明日來不了……我有事。”

在他身旁,岑溪兒突然一陣耳紅面熱,慌忙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