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太不是人，瞧你家閨女造的，我都不落忍啊。”黑蠻子唏噓，他青年喪妻，因此對自己的孩子百般疼愛，對別人家的孩子也多有疼惜。

“是啊，”翟大爺悶口酒：“好幾次，我看到秀兒那丫頭躲在牆腳哭泣，問她她還不敢說。”

“嗯嗯，我也看到過幾回呢！”胖嬸附和。

韓父神情怔怔，忽悵然大哭：“我不知道啊，秀兒那丫頭從不跟我們嘮叨在李家的委屈，跟我們說的都是好話”

韓秀每次上門都會捯飭整齊乾淨，光看她的面相，只覺瘦了點，沒有大不妥的。況就算受點委屈，也在情理之中，因為新嫁娘到底不如女兒金貴。

眾人聞言訕訕，好吃的菜肴也索然無味，簌簌落落放下筷子告別。韓父愧疚，本意請大家樂呵樂呵，結果他自己壞了興緻。為賠罪，給每家倒了一小壇桂花酒，有喜歡葡萄酒、菊花酒的也分一點。眾人無不稱讚，高興而來，盡興而去。

這廂韓秀吃飽了，用袖子抹把嘴巴：“娘，我要家去了，你給我準備點肉，還有糧食。哦，對了，白面多要點，大米也要，嗯，最好來點小米熬粥喝”

韓秀吧啦吧啦一堆要求，韓母含淚點頭答應，拿出個大背簍就要開始收拾。

韓父唬着臉暴喝：“不許拿！”

“他爹？”

“以後咱家的東西，喂狗也不給李家半分！”

韓母怔忪，不知所措。

“爹！難道我還不如條狗嗎？我還是不是您的女兒呀，你就真這麼狠心看我餓死？”

“狗都沒有你賤！至少狗只對對它好的人搖尾巴。而你呢？李家人嗟磨你，你還自甘下作供他們使喚！”說到傷心處，韓父悲不自勝：“秀兒，咱不比誰差，咱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比靠人吃飯的人強多了。”

韓秀垂眸不語，她第一次見父親的眼淚，有點點難過，但更多的確是不虞。李家人對她是不好，但那些是她該受的。她雖委屈，卻不怨。要怨，也怨她自己不爭氣。

“冥頑不靈！罷罷，我管不着你，以後都不管了。”說著，韓父背着手踱進房中。

“娘，你快給我準備吧，我時間不多了。”

韓母皺眉：“你猜出來多大會兒？”

“娘”

“好啦好啦。”韓母笑着，給她割了老大一塊肉，少說也有四十來斤的。

韓軒走進來，黑臉陰沉：“娘，爹說不許給韓秀錢糧。”

韓母不虞：“你爹？怕又是你那嚼舌根的媳婦兒說的吧？我就給怎麼了？錢我給，糧我給，肉，我也要給。我想給就給，你能奈我何？！”

韓秀挽着韓母的手臂，下巴高昂：“哼！娘愛給我就給我，你管不着！”

韓軒額頭青筋暴起：“爹，管管你婆娘！”

“你！”韓母指着韓軒，“你連娘都不叫了？”

“你若不給韓秀錢糧，你就是我娘。給，就是李賢仁的娘。”

韓母兩眼翻白，差點沒栽倒地上：“作孽喲，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喲。王八蛋，殺千刀的，天不打雷劈死你喲！”

“不許哭！你配為人母嗎？！”韓父親自把韓母裝好的東西一樣樣撿出來：“再給她東西你就跟她到李家住去！”他不願意做太絕的，奈何韓母罵人太狠毒，他們以後還要靠韓軒養老，不能寒了兒子的心。

“爹！”韓秀很生氣，什麼嘛？家裡兩三百斤肉，分她一點咋啦？她又不多要。她想跺跺腳扭頭就走，可是，對肉的渴望勝過矯情的骨氣。

“想吃肉拿錢來買，或是叫李家人上山自己獵取。”

“爹。”韓秀張大嘴巴，“你怎可說出這樣的話，李家人不可能拿錢來買的，咱是一家人啊，吃點子肉還要給錢會被人笑話的。再說，李家人高貴，怎可做打獵這般粗魯低賤的活計。”

“他李家人高貴？那去學寒蟬餐風飲露啊？何必吃低賤之人獲取的食物，沒得拉低了他們的格調！”韓賢大步跨進屋，拉起韓秀的手臂把她往屋外攆：“我只當我小妹死了，也不要爾等侮辱自家親爹娘兄弟的混賬！”

“娘救我，四哥魔怔了！”韓秀尖叫，慌亂中不忘保護自己的肚子。

韓母駭然，攔住韓賢往外拉的手。正不可開交間，李賢仁悠悠然走進來：“小婿拜見泰山、泰水，願二老康泰。”

“你不來我吃三碗飯！你來我想吐！”

憨厚的韓父也忍不住李賢仁虛偽的面孔了，暴喝：“你給我滾！”

李賢仁笑意盈盈：“不知小婿哪裡得罪了泰山，還望泰山原諒則個？”

“收起你偽善的臉孔，我看着噁心！古人言巧言令色，鮮矣仁，誠不欺我哉。”

李賢仁笑容微僵，須臾便恢復潤澤微笑：“四哥誤會了。”

韓賢還想擠兌，韓軒攔住他：寧肯惹怒君子，萬不能得罪小人。

李賢仁目光在屋內掃視，看不見他心心念念卻讓他痛不欲生的倩影，失望地收回視線，繼而溫柔地轉向韓秀，“秀兒，你出來有些時候了，娘擔心，遣我來接你家去。”

韓秀蒼白的雙頰羞紅一片：“謝謝李哥哥。”

走到門口，她回頭看向韓母，韓母會意，拎起豬肉：“秀兒，你哥哥們進山獵了頭野豬，這塊肉你拿回家去啊。”肉卻遞給李賢仁。

韓軒空中截胡，眉眼含笑，眸中卻清冷一片：“李大秀才拿回家嘗嘗鮮？”

李賢仁客氣搖頭，欲再三推辭方勉勉強強接受，可韓軒卻“失落”地收回豬肉：“是咯，野豬肉上不得檯面，入不了李大秀才的眼。”

韓軒欣賞着李賢仁溫潤的目光中迸發出喜悅的光芒，然後又失望可惜，隱忍着怒氣。搖搖頭，把肉拿到廚房掛上：“天氣冷，肉不怕壞。”

韓賢嘴角抽抽，他可學會了。他大哥蔫壞，不過他喜歡！

李賢仁眼睜睜看着到嘴的肥肉從嘴邊溜走，失落、憤怒差點將他淹沒。韓秀還在嘰咕，李賢仁強忍着怒氣溫柔地和她說：“秀兒，不早了，咱回去吧。”

“那肉？”

她心心念念的全是肉！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李賢仁心底厭惡，面上卻依舊笑如春風：“咱自己買去啊。”

韓軒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兩人相攜遠去的身影，冷笑：“想要？沒門！”他素不與人交惡，奈何李賢仁突破了他的底線。

小黑應景地汪汪兩聲，韓軒哂笑，蹲下來揉揉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小黑很享受地拿小腦袋拱他的手掌，一人一狗好不和諧。小白眼饞，也跑過來喵嗚喵嗚地蹭韓軒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