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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是個急性子,羅綺年也是個辦實事的,兩人合計好,三兩天便尋了個位置不錯的店面,先開了家酒樓,名字依然叫“鄉味居”。

春去秋來,轉眼團團已經五歲,啟蒙了。羅綺年給他挑的私塾離家不過半刻鐘腳程,坐館先生是位屢試不第的老秀才,才學不夠淵博,教小孩子識字斷句也盡夠了。

“啪”竹篾做的戒尺打在團團抓點心的胖爪子上。

“娘親,我肚子餓了。”

“哦,是嘛?下學回家才吃了一碟子蘿卜糕,一串糖葫蘆,一個蘋果,一個香梨,不過描了兩張大字就餓了?倒是娘親的不是了。”高聲吩咐春燕擺飯。

然後扭頭朝團團溫柔一笑:“先吃飯,吃飽飯有力氣,咱多描幾張大字啊。”

“娘親。”團團苦了臉,淡淡的小眉頭,小眼睛,小鼻子皺成一團,真成個包子了。

韓母在一旁瞅着老心疼了,可當著兒媳婦的面又不好多說。

“夫人,老爺來信了。”春燕雙手遞上一封信。

信封粗糙泛黃,帶着淡淡的皮革味道。羅綺年哂笑:“軒子住慣西北大漠了,人到了京都,還用着那邊的東西。”

“老大說啥時候回家?”語氣急切,是念兒久不歸的牽掛。

羅綺年看着韓母花白的鬢角,柔聲道:“娘,不急啊,我這就念給你聽。”信上說大軍已入城,他不日可歸。言簡意賅,剛硬的筆記透着戰後肅穆的凜冽。

“回來好,回來好……”韓母啞聲哭了。

“是呀,回家好。”羅綺年也濕了眼眶。

團團已經懂事,知道當兵打仗的父親就要回來了,圓溜溜的眼睛裡迸發出期盼和孺慕的光芒。

羅綺年默默他的腦袋,吩咐家中下人掃灑庭院,裝修亭台,採買物什,下人們忙而有序,一片繁榮。

定居京都四年,羅綺年憑藉驚人的經商天賦和衛風寬廣的人脈,將鄉味居開到大江南北,家中日進斗金,儼然躍居京都富豪之列。

然,根基尚淺,比不得百年世家的雄厚。因而羅綺年只在城東貓兒胡同買了座三進宅院。院子不大不小,房屋不多不少,既不打眼,又不寒磣。

這天,天才蒙蒙亮,韓父和韓母便起床穿戴一新,相攜出大門,扶着門外的石獅子翹首以盼。

“爹,娘,軒子還要入宮覲見,半晌午才能回哩,我們家坐去啊。”

“不要,我要在外面看着他回來。他不曾來過京都,不知道能不能找來……”韓母絮絮叨叨,狂喜中飽含辛酸。

羅綺年微笑,趁着吩咐丫頭們搬凳子擺茶水的功夫悄悄擦眼淚。

“娘親不哭,團團為您吃糖。”

羅綺年笑着彎腰吃團團餵給她的桂花糖:“真甜,謝謝團團。”團團嘻嘻笑,跟羅綺年鬧了一陣,又跑去喂韓父韓母吃糖,惹得韓母心肝兒肉的一陣疼惜。

果不然,快吃午飯的時候,韓軒的車馬才在東大街胡同口探出頭來。

“爹,娘,孩兒不孝,孩兒,回來了!”韓軒翻身下馬,結結實實給韓父韓母磕了三個響頭。

“我的兒,我的兒!”韓母嚎啕大哭,將念兒的辛苦和擔憂傾瀉淋漓。韓父也紅了眼眶,嘴唇抽搐着,說不出話來。

韓軒抱着韓母哭了一會兒,將韓母安撫好了,才喊韓父:“爹。”

韓父點點頭,“嗯,長高了,長壯了。”

韓軒含淚微笑。他三十好幾的人了,哪裡還長高,不過是老父思兒心切的錯覺罷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停留在牽着團團的羅綺年身上。二十齣頭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蔥,多了抹婦人的韻味,端莊優雅。

“這,是咱的兒子?”千言萬語,化作最最平淡的問候。

“嗯。”羅綺年微笑,低頭教團團喊父親。

團團最最崇拜英雄,他兩眼亮晶晶地盯着韓軒,聲音清清脆脆:“爹爹!”

“誒,誒!”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經意滑落。

“大哥。”

“伯父。”

“你們都來啦。”韓軒高興,望着整整齊齊的一家人,近鄉情怯的那點緊張感瞬間消失。

“大哥你真當大將軍啦?”

“大哥你的將軍是幾品的?”

“大哥你一年俸祿多少錢?”

“大哥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休息?”

“先進屋,先進屋。”羅綺年招呼着,韓賢怪叫,鬧哄哄叫小廝放鞭炮,一時間人們的笑鬧聲,鞭炮的噼啪聲,鄰里的祝賀聲,聲聲嘈雜,好不熱鬧。

“等等,還有個人。”

擁擠中,韓軒輕鬆抽身,去車隊的最後一輛馬車那兒扶下來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

羅綺年渾身血液瞬間凍結,她聽不到周邊的鞭炮聲,也聽不見人們說話的聲音。

“她,是誰?”微笑,微笑,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盡量保持得體微笑。

“姐姐,我名叫程玉蓮,是程鞏的妹妹。”輕聲漫語,溫柔美麗。

韓母喜歡極了,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不多時便將她當做女兒一樣疼愛了,連吃午飯的時候也要她坐在左手側。那兒原本是團團的專屬位置。

團團委屈地癟嘴,想哭不敢哭。夫子說,做人要有禮貌,待客要有禮貌。她是家裡的客人,要讓着她。可是,他還是很難受。

羅綺年心裡也有股說不出的複雜,她看看韓母右側的韓軒,看看韓母左側的程玉蓮,低頭夾團團最喜歡的四喜丸子喂他。

韓賢也看看程玉蓮,又看看他大哥韓軒,覺得怪異極了。

一頓飯,眾人各懷心思,吃得高高興興的只有韓母和不知情的人。

三進宅院,安置完韓家眾人,只剩客房。羅綺年將程玉蓮安置在客房中。程玉蓮當時沒說什麼,對羅綺年千恩萬謝,姐姐長,姐姐短的,嘴巴可甜了。轉眼到韓軒面前哭訴:“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照顧程玉蓮四年多的韓軒將她當做親妹妹疼惜,聞言不做他想去找羅綺年:“玉蓮不是客居,安排她住客房不大好,你看着收拾一間房屋給她。”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吻,羅綺年的心沉了沉。

“家裡宅院小,沒有多餘的房屋。”

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避人,韓母聞言大聲道:“那就跟我住正房,我那兒寬敞!”就這樣,程玉蓮住進了韓母房間旁的偏廂房內。